“扑通扑通”
小先生要比我矮上几分,水很容易就没至了他的眼睛上。他开始上下颠动他的身子,终于扬起头呼吸着为数不多的干净空气。
我和五头儿从两旁半搀着他,下一个就是北老要下来了。
北老的大腿受伤,估计现在血还是没有止住,我打着手电帮他照着光,这才发现小先生的肩头上沾着一大片殷红。
北老的脚一直踩在小先生的肩上!
褐红色的血液顺着打湿的衣服很快都蔓延到了水里,淡淡的腥味挥散,北老真的受伤严重。而小先生他竟是让大贵帮忙半背着北老下来的。也幸亏两个人都比较瘦弱,才能如此啊。小先生托着北老的脚,让老人的身子搭在树的根须上。在狭小的空间内转身问我们要些能够固定腿伤的药品。五头儿比我方便一些,就使劲扯下一条袖子,把沾了水的地方拧干了。
“小先生,这包扎还是我们来干吧,你好歹歇会儿,再把北老放低一点。”五头儿没有把袖子直接递给小先生,则是接下北老的腿,自己动手帮忙。小先生的包扎技术肯定不如我们熟练,便靠上一支根须慢慢帮北老清洗腿上的血迹。
“我……真的不想让老爷子下水。”他低着头,踩在相对黑暗的阴影里,我自然知道他的纠结,子弹可能还没有从腿中取出,这样血流不止地下到水里,绝对比反效果还要糟糕。但是若不下来,那我们又没有机会让北老在这呆到伤好,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之前到现在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如是这样,那唯有冒着巨大的风险,争取在北老支持不住之前回到地面。我也学着安慰一下小先生:“您别这么想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老这样的人物,在这土地上,肯定什么都会没事的……他也不想让您担心,是不……”
不知道我笨拙的语言小先生能听进去多少,他干笑两声并没有词语的回答。
五头儿手上的速度麻利得就要收尾,北老在那种疼痛下竟是忍着没有出一丝声音,大贵钱九也耐心地卡在树缝中等着。
我泡在水里,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知觉。
这地下河深也就一米六七,宽度勉勉强强可以伸展开胳膊。水面往上有一米的空隙,潮湿的泥壁就压在头顶上。左右两边无限延伸进黑暗,水流哗哗从一端冲向另一端。
“小先生,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我心里估算着上下游:顺着水流说不定能到我们前几天打水的无名溪分流;逆流而上,应该会更加深入者阴山,更加接近源头。
在北老下水的前一秒,小先生就我的问题一块问了问之后我们如何走向。
当他由小先生接着下到水里,我才看清楚北老苍白虚弱的面容。五头儿绑在他的腿上的袖子这么一小会儿都被渗的血红,还没有止住的迹象。
大贵跟钱九紧跟着跳了下来,各个让凉水刺激的哆嗦,我们上下颠着身子试图希望早些适应水温将自己暖和过来。我给钱九他们打着光留给一些缓冲的时间:“都还行?”
钱九真是身子骨比我硬朗些,直接用手捧了一把凉水,冲洗脸上的灰尘:“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赶紧……”他的声音带着急躁,示意我快点决定路线。我移开手电,小先生再次向北老确认了一遍他的意思之后,一个不稳险些被北老压的快要沉了下去。
叹了口气,我扶住小先生:“小先生,我来背着北老吧。”
我的四肢现在在他们当中最为灵活,体力也够用,小先生自己保证呼吸都困难,也别提再照顾北老了。他听后,有些迟疑,好像询问了一下北老,最后还是交接到我的后背上。五头儿润了润口腔,动动嘴皮子开始行动前的安慰,他说的无非是差不多的话,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失为一丝欣慰。
别看北老似乎消瘦,但这分量着实是标准,我拜托他拿着手电,咬咬牙背好了他。小先生执意要跟在我身后,便随他方便吧。
算是安排整顿好了一切,我脚蹬着水底的泥沙,骂了一句越佬,朝向一方黑暗。
北老的意思是,让我们往上走。
逆着水流,正巧是我打头阵,前方充斥着未知,一心求生的念想占据头脑中的全部空间,我们迎着黑暗,在冰凉的水中前行。
有人想象得到在地下河里“走”的感觉吗?那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深一脚浅一脚,这野水怎么可能像游泳池一样的平整,预料不到下一脚会踩到什么。幸好我们穿着胶底军鞋,不过这一趟下来,鞋子也该报废了。倘若还有心思细细感觉,水流的快慢也无时无刻不存在着些许不一,同样难以捉摸。余光沉重地上下左右扫了扫,四面的泥土里都多多少少扎有一些植物的根茎,有的甚至横穿过脑袋顶上。不仅有这些,颜色灰黑的石头和很多看不太清楚的不明物质在这深入的地下夹杂甚甚。缓回眸子,我已调整好呼吸。
空气流通的缓慢,经不起六个人过多的消耗。我们淌着水,每个人都一言不发,一是减少多余的运动;二来也没事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知道还需要前行多远,我也不知道北老是不是已经在我背上睡去。身体破开水流,我是越发行走的艰难。背住北老的双臂,浸的再次麻痹,四周一直泛着诡异的幽光,我坚持着不分心分力,就算这样体力还是透支了。
我们已经彻底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崩着神经机械的划着水。 恍惚间我感觉北老好像在我背上动了动,肩膀痒痒的,他似乎要表达什么。我不敢再走,便停下来叫小先生。回头一看,却发现黑黢黢的来路上除了小先生再不见其他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张张嘴刚想喊叫质问,就感觉前方的逆流突然间湍急了起来,冲得我差点跌倒,水一下灌进了嘴里。呛得我出不了声音,手电光也被晃得莫测不定。
水流越来越急,小先生想上前不得,蓦地顺流跳起,正好手抠进头顶上的泥土里。但是也带动土块松动下砸,我慌乱得一时间无法反应,手臂也不自觉的下坠。
恰在这当口,忽然有一句沙哑的声音贴在我的耳边:“跳上去,有出口。”
这一句话,我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