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处境,皮驴这几年比黄大阔强,挺走运。王胜利他爹当年刚一分地,便把庄外头生产队的社场及仓库等东西承包下来,写了五十年的合同。十亩地,一亩地一百块。当时价格确实不低。可这几年,猪肉价格从分地时的七角捌一斤涨到现在的十四块钱一斤。当时一天能挣五块钱那是高工资,现在一天挣一百多。可合同不能改,王胜利和皮驴两口子捡了个大便宜。他俩从外出收铁起家,又在街上安个收铁门头。庄北边的民营工业园一兴建,那些废铁旧刚源源不断的送到收铁处来。皮驴过称压称,那些从单位偷点小铁的外来务工人员,无非想弄盒烟抽,明知道吃亏,可铁从厂里偷出来,又不能再送回去,只好忍气吞声的认皮驴宰割,压价压称,不几年,皮驴和王胜利俩口子便腰缠万贯。后来买卖越做越大,拆旧设备挣了不少钱。又去银行贷款,成立了远近闻名的胜利铁厂。
看着日进斗金的胜利铁厂,王胜利心花怒放。自己大权一把抓。既是老板,又是出纳兼会计。起初几年不要紧。后来税务局来查账,问题不少。该缴税的没缴,该免税的没免。税务局罚了不少钱。王胜利心急,便托来查账的王科长,为他找了一家代帐公司,名叫会计事务所。这代帐公司正是王科长的老婆开的,里里外外一把手,打那税务局没再来过。每当八月十五和春节,王胜利都是备礼答谢,俩下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没出过什么岔子。岔子出在哪?就出在皮驴身上,大伙知道皮驴是穷苦出身,和庞大李二是小学同学,后来,王胜利向李二求婚不成,便退而求其次嫁给了皮驴。皮驴的自身素质比黄大阔是强,可也强不了多少。头几年夫妻混穷,家中钱少,便是齐心合力打拼。这几年有了钱,皮驴的思想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出入饭店歌厅是他变化的开端。铁厂的伙食都是给工人开放。自然是粗茶淡饭,肉少菜多。给工人填饱肚子而已。饭店则不一样,想吃什么点什么,菜是厨师炒的,味道肯定和铁厂的不一样。还有那些歌厅的小娘们,各个浓妆艳抹,穿红挂绿,能歌善舞。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王胜利,一身肥肉,油瓶子嘴伸出来老长,在厂里干一天活,常常是不洗澡便倒头大睡。哪有歌厅舞女杨柳身子一掐腰,勾肩搭背,细皮嫩肉来的实惠?进歌厅头一回是王科长带领,皮驴请客。后来,王科长经常打电话约皮驴出去玩,越玩越有瘾。开头是人家叫,后来人家不叫,他也变着法的寻找理由,背着王胜利去寻欢。在外面称“皮经理”,铁厂二把手,主管厂里的日常工作。他一进舞厅,小姐们便争先恐后的挤过来和他打招呼,套近乎,那个热闹劲,只叫皮驴大喊快活。长着四十岁,他还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捧过。更别说女人了。他只觉得飘飘欲仙,北在哪都找不着,每次包里的钱都留给歌厅老板,他这才一步之遥的走出歌厅。至于那王胜利和铁厂的艰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歌女们的一句口头禅,倒是常挂在嘴边: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和非。时日已久,王胜利发觉情况不对,那王科长再来电话,他便亲自接听,需要应酬,他亲自出马,叫皮驴在厂里亲自坐镇指挥,王科长和王胜利出去谈工作,无非是吃个工作餐。不能上歌厅**,便渐渐的放弃了铁厂这边,转移到他管理的其它企业。不过,他给铁厂派来一名女会计,名义上是会计,实际上是来混吃混喝混钱花的主。王科长把她推给铁厂,他这人又勾上一位新来的女会计,俩人一起经常出双入对,这只是传闻,谁也没见过,不能算数。
皮驴身在曹营心在汉。人在厂里的办公室坐着,可心早飞到那歌厅的舞女们身边。就像一只吃着奶的小猪崽,一家伙断了奶,急得他又叫又跳,光想吃奶,那能吃的下石槽里的猪食?
这天早晨,刚吃过早饭,庞大便来叫李二和他浇麦子。他的地刚好在铁厂边上,还有一口井,井边上有一颗碗粗的桑树。铲土时,庞大发现一颗明晃晃的东西,便捡起来仔细观看。待到把包裹着的泥土全部擦净之后,庞大发现,这正是当年弟弟庞二吞食的那颗钢蛋,想当年,庞大爷把庞二拉出来的这颗钢蛋塞进猪圈的一个墙缝里,用泥土封住,这才免去一场大风波。当年若叫王胜利他爹找着这颗钢蛋,皮驴一家就要遭殃,至少戴上四类分子帽子,游街示众。殃及家人,祸及子孙。多年以后,后来的猪把它拱了出来,掉在粪坑之中,又被送到地里,它这才从见天日。
庞大把钢蛋递给李二。李二确认就是当年那祸害钢蛋。抬头,从铁厂后窗看见皮驴正在办公室打电话,便想起皮驴当众叫他爹的事来,随即拉着庞大,拿着钢蛋,来铁厂找皮驴。一来是玩,二来是将钢蛋完璧归赵。因为太熟的缘故俩人没敲门就进入办公室,不巧,来的不是时候,皮驴刚给女会计金项链戴好,顺势想抱着亲吻一下香腮,被庞大李二撞见,搅了好事。不无尴尬的干咳俩声:“你俩老家伙,进门也不敲门,枉活四五十岁。”
皮驴不冷不热的嘲讽,把庞大李二气的够呛,好你个皮驴,才吃了几天的饱饭,便不认得昔日的朋友,只管抱着个女破鞋取乐,给你那钢蛋。李二扬手把钢弹扔过去,皮驴接在手中看了一眼:“你们俩个可以走了,我的办公。”李二庞大见皮驴下了逐客令,只得愤愤的走出办公室,哐当一声把门重重的带上。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当啷”一声,皮驴把那钢蛋从窗口扔到废铁堆里。二人刚走出几十步。迎面碰上王胜利从外面回来,看他俩人面色难看,便问怎么回事,李二朝办公室那边一摆:“你家皮经理正和女会计办公哩,俺俩眼瞎。可啥事也没看见,你仨若是打仗,可怪不得俺俩。”
王胜利一听,这还了得?闹到厂里来还行。他三步并做俩步,一把推开办公室门冲进去,皮驴正面朝里抱着那女会计亲嘴,听见门响,以为是庞大和李二又返回,便不耐烦的吼道:“滚出去,不识好歹的东西,没看见我这有事吗?”
王胜利挨了骂,也不搭腔,过去给了皮驴俩个耳光,又从下面一脚踹过去,把皮驴踢翻在地,上去把他腰间的办公室钥匙揪下来,更不管那女会计的反应,将俩人推出办公室,“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插销锁门的声音,看到这一幕,庞李二人拍手大笑:“好哇,好哇,这公办的好啊。”
中午饭后,皮驴吹垂头丧气来到庞大麦地边上,找李二想办法,怎么才能重新坐回总经理的宝座?看他那丢魂落魄的样,庞大指着他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今回王胜利没瞎眼。”
皮驴说:“少落井下石。”他哀告李二“李二,李二,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会被扫地出门的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咳,上门女婿不学好哪。”皮驴可怜巴巴的走在地头上,像霜打了的茄子,抬不起头来,完全没有了上午在办公室的那股子威风。
“真想还是假想?”李二问。
“真想,王八才是假想。”皮驴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要骗你俩,天打五雷轰顶。”
李二说:“那好,今下午咱去拐子饭店弄一桌,晚上回来,一准保你摆平。”他指指井边上的大桑树:“在这上吊,事准能办成,俺俩帮你。”
天刚擦黑,皮驴先到厂里转了一圈,从看门的保安手里要了一根绳子,独自来到庞大地边的桑树下,抱着桑树,失声痛哭。王胜利在二楼办公室听得真切,从办公室的后窗户看见皮驴在哭,以为他喝醉了,或是再用苦肉计,也许在等庞大。庞大要浇麦子,电还是从厂里接的,浇地的水龙带也已铺好,准是今晚上浇地。王胜利心烦意乱,拉上窗帘不听皮驴干嚎。他以为皮驴在耍心眼。噢,你装模做样的哭俩声,老娘便去劝你,哄你回来,还当经理,还和那女会计亲嘴?想的到美,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一点不假呀。王胜利独自这么想着心事。找出当天的账目,核对查实,看看那几笔钱进来了。那些钱没进来,那些钱该往外支,那些钱该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