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上回那事,李二不再理那黄大阔。正值服装城开业一周年之际,黄大阔便借此机会,以庆贺开业一周年为由,在凤凰饭店里宴请李二,想缓和跟李二的矛盾。李二吃完酒席,不再跟黄大阔计较从前那些破事,饭后想回家,黄大阔不依,非拉他到服装城的经理室喝茶。盛情难却,李二便答应了黄大阔的请求,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服装城的玻璃门。进的门来,李二往北边一看,第一节柜台还是那司机王有新的老婆在整理服装,再往前看,吓了他一跳,只见三胖子大模大样的站在第二节柜台的后面,冷眼瞧着他,再往前看,李二更加吃惊,只见挨着三胖子的第三节柜台后头站在四凤,再往前一节是大凤,再往前一节是二凤,再往前一节是胖豆媳妇,八节柜台只有进门第一节和最后两节是外人租的,其余五节,一色的换了周家姐妹。这一巨大的变换,使得李二愣在当场。他转脸又看南边一溜柜台,进门头一节还是女会计的丈夫,这人他认识,人家见李二看他,很友好的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往前看第二节是一个老头,后头还有一个男的,李二也不认识,再往后看,还有三个娘们,一人一节,都是新来的主。只有最后两节是老租户都跟李二点头示意,他们知道李二是黄老板的上客,所以都很热情。走到迎面的四节柜台,李二伸脖子往里看了一番,营业员刚要讲解,黄大阔一摇手,他们便报以微笑,不再言语,两个保安站在楼梯口,见老板和李二过来,先立正后敬礼,李二冲他俩满意的点点头。随着黄大阔上来二楼,进了经理室。五凤自知对不起李二,赶紧拿出最好的茶叶,毕恭毕敬的放在李二面前的茶几上。李二对她一笑,算是谢意,也表示原谅了她的失言。
李二指着监控上的三胖子问:“这咋回事呀?都换成自己人啦,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五凤赶紧解释:“我三姐卖豆腐,一年挣不上两万块钱,风里来雨里去,受罪受累,我看她可怜,就把前头那家辞了,把第二节包给了她,我大姐她们也跟着来找我,还有我那弟媳妇,咳,分分吧,啥办法呀,都是亲姐妹,五指连心哪。”
李二又指着南边的老头和那几户问:“这是哪来的关系?”
黄大阔挠挠头:“嗨。说来话长,那天来了个老头,说是我亲舅,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呀,还有那几位中年妇女,都是我的亲戚,分别是我的三个姨和一个表舅。都是经王胜利她爹证实了的,我爹娘死的时候都来过,还是那句话说的对:“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美国有远亲。我这一开商城,都围了过来,她那边我这边,亲情难为呀。”
李二咳嗽一声:“那租金咋定的?”
黄大阔一脸无奈:“我亲舅五折,其它八折,没办法,少收几个钱,保亲情呗。”
李二长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了一行字交给黄大阔:“兄弟收好天机不可泄露,好好干,稳着点,弄份家业不易,别轻易毁了。”说着便把那字条交给了黄大阔,往后只说茶好,不再评论商场的事。
黄大阔接过字条一看,上头写着四个零等于一个零。不明白其中含义,估计问李二,他也不会说,为了尊重李二,他郑重的把字条放在身后书橱的最上一格,字条这事,第二天他便忘得一干二净。等到四年后他搬出商城,清理书橱时发现这张纸条。拿起来一看,这才明白了纸条的含义,四年下来,他从近五百万富翁跌落到一文不值的穷光蛋,李二在四年前便看的一清二楚。还把结果写着纸上,怪只怪自己没好生研究这纸条的真正含义,以便趋吉避凶。四个零是啥,不就是没钱都在白干,最后那个零,就是现在的身无分文呀。咳,悔不当初,该死,该死,我该死呀。
黄大阔的破败,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三胖子他们姐妹五人,进驻商场的头一年,还算老实。刚入行,啥也不懂,跟人家学。南边的黄舅是种地的手,也是一样,头一年点头哈腰,老实经营,虽说少收点租金,黄大阔的日子还是很好过。服装城的主要收入是他那四节柜台,搞批发是他的主要收入。那进进出出的厢式货车,拉的不是服装,拉的是那百元大钞啊。方圆几十里的大集上,卖的服装,有一多半是从黄大阔这儿批发的,你说牛不牛?
太阳不能光晌午,凡事有好就有坏,商场开始走下坡路,是从三胖子那起的头。
原来,三胖子在第二节柜台,客人都是光看第一节柜台的货。她心里着急,便忍不住从柜台里探出身来招揽顾客,他这么一做,她那几个姐妹便跟着学,一时间你争我吵,秩序有点乱。那边的黄舅一看不行,干脆从柜台里走出来,站在进门的场地上,摆着手势,让进门的客人往他那边看货。黄大阔的那几个姨也在柜台里帮着哟呵。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南北两大阵营。三胖子更是不甘落后,直接站在门口里边,进来一个拉一个,黄舅一看,这还得了,直接站在门口拉人,这不是独吞么,他一闪身,排在三胖子前头拉人。五凤和黄大阔把他们俩人叫道经理室训过好几回,都不管事,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做买卖的人,谁看见钱不眼红?
大凤带着她那一帮子找五凤诉苦,黄大阔他姨和他舅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他控诉三胖子他们的罪行。闹得服装城乌烟瘴气,说谁说不听。黄舅倚老卖老,拿黄舅身份压黄大阔,三胖子则跳出来说黄大阔是上门女婿,这服装城是周家的,凡是应有周家做主。这儿的一切,有她周三凤的五分之一。这一闹,不光闹得服装城发黄,战火也蔓延到五凤和黄大阔的家里,气的黄大阔三天没上班。躺在家里唉声叹气,后悔不该把这帮亲戚招进来。当时谁预料到她们的危害性啊。
就在黄大阔没上班的第三天,战争终于爆发,三胖子和黄舅两人先是咒骂,后是推攘,继而抓绕对方,最后俩人打得滚在地上,周家姐妹一起上阵打那黄舅,黄大阔的三个姨也是农民出身,身体很壮,还有那个表舅,也加入战团,只打的商城乱成一锅粥。比当年玩的那黄鼬拉鸡还热闹。最后,黄大阔只得去请教李二,请神容易送神难,李二也没办法。只得告诉黄大阔,一半对一半。啥叫一半对一半?就是进来商城的客人,不分男女老幼,第一个归北边周家姐妹接待。人家不买你的货没法,转到南边买了,你不准胡闹。进来第二个客人,归南边去接待。由门口的保安分配。在进门口的地方用铝合金弄成两个通道。保安指示客人走哪边。这办法虽不文雅,可也解了当时的危机。商城消停了一年多。到的第三年,俩边的内部又发生了内乱,先是三胖子说她的姐姐以老自居,发号指令瞎指挥,光照顾自家的买卖,割了姊妹别人的肉往自己身上贴,姊妹二人闹翻了脸,谁也不理谁。后来四姐妹发展成两派,三胖和四胖一伙,大胖和二胖一伙。整天你吵我嚷。毫不消停。这边三胖来个客人在看一件大衣,那边二胖朝着天喊:“棉,黑心棉哪,细菌多啊。”人家那看黄大衣的客人当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要交钱的时候猛然醒悟,把拿钱的手迅速收回,急步出了商城。三胖子当即冲过去跟二胖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看热闹的可多,俩人直打得的披头散发,肚皮,胸膛一大半露在外边,叫那些干劳务市场的男人们,饱了一顿眼福。
北边分成两派打斗不止,南边也是烽火连天,黄舅和黄大阔的大姨一伙,他二姨和他小姨一伙。那表舅是个中间派,今天帮这家,明天帮那家,两边赚好人,结果两边都说他是王八蛋。
不知道是谁说过,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不假阔货服装城经过这一番内斗,已经伤痕累累,元气大伤。阔货二字,本是李二各取黄大阔的阔字和五凤的那瞎货的货字连起来做的店名,这一闹,阔,货分家,各人向着个人的亲属,黄大阔向着他舅,五凤向着她的姐姐们。这么一搅和,服装城的买卖一落千丈。特别是两边的柜台,这面说那面眼瞎,那边说这边腿瘸。互揭老底,共揭伤疤。顾客越来越少。越少就越抢,越抢就越打,越打就越没有买卖,到最后竟落个门可罗雀。没有客人,便不卖货,不卖货便不挣钱,内耗要了服装城的命。挣不着钱,三胖子便带头不交承包费。她不交承包费黄舅更不交。连锁反应,两边各有五家不交租金,合起来就是十家。共有柜台十节不交,把黄大阔急得抓耳饶腮,干着急没办法。好歹自己经营的批发生意没受多大影响,服装城才没有立马倒闭。可好景不长,到得第四年开春,又出了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一出,把服装城直接推向深渊,黄大阔也由几百万元户沦落为穷光蛋。
祸事,还是从三胖子身上起的。这娘们生性好斗,刁蛮古怪。见利就上,见难就让,是个标准的小人。她见和她紧挨着的司机王有新的老婆生意很好,根本不受环境影响,为啥?人家是服装城批发部下属的零售商。全商场只有俩家有这特权,一是王有新的老婆,二是女会计的丈夫。这俩家卖的货是一种。都是从那神秘的服装厂进的水货。他们的价格和商场批发部的价格基本一样。一些资金少刚入行的小散户,都从这俩家拿货。所以,他们俩家的买卖一致很红火。三胖子首先向五凤提出要跟王有新的老婆一样的待遇,五凤坚决不允。那黄舅也是一样,要求跟女会计的丈夫一样卖水货,也被黄大阔坚决拒绝。这三胖子和黄舅二人当然不死心,两人一合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把他俩的买卖搅黄了,叫他们在柜台上干不成。把进门第一节柜台抢过来,即使不卖那水货,这第一节柜台也是地理优越,好处多多呀。俩人说干就干。三胖子今天和王有新的老婆打一架,明天黄舅和那女会计的丈夫吵起来,几天后俩人交了手,当然是黄舅这边人多,兄妹几人一起上,把个女会计和他丈夫一顿饱揍。那女会计当下午叫来一俩车,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装上车,账本提在手里,走出服装城大门,冷冷说了一句:“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