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沉吟片刻:“按三百算,我再给她补二百四,按理说买卖成交是不补钱的,我看着小妹可怜,权当帮她吧。”
这时,集上的很多摊子,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散摊,本家婶子看着五凤,凉她也弄不明白,便替她做主,收了中年人的钱,仔仔细细的看好真假,待把钱全部算好收好,这才把那九套衣裳递给了中年人,中年人点点头,接过衣裳,慢步离去。
本家婶子把钱交给五凤,看她把钱装好,这才收拾自己的鞋摊。黄大阔远远走来,见衣裳全部卖完,又没赔多少钱,初战告捷,很是兴奋,和五凤一道解了那根绳子,推了小车,还提着一尾大草鱼,唱着他那找朋友的歌,凯旋而归。
黄大阔卖衣服的头一年,是用自行车从那服装厂往回驮。第二年,他是连卖加批发,用一辆摩托车改的三轮车去拉,第三年是光批发不卖,买了一辆四轮小货车去进货。周围几个大集上卖的全是他的货。他的货有个特点。新,所谓新,包括款式新,质量好,价格便宜,比别人去服装城进的简单。别人是从服装城进货。他是从厂家直接进货,中间比别人家少了一个环节,所以便宜。看他日进斗金,有些人想抄他后路,跟得他好几回就是跟不着。每次进货都是他亲自出马,带着车子在淄川转来转去,有时停在卖肉的摊子旁边,一待便是大半天,等到太阳西沉,他才去和司机吃饭。天擦黑以后,他才带车去真地方装货。早晨一大早,便把货车停在他家大门口。他请的司机姓王,叫王有新,是他的铁哥们。曾有人出钱叫他说出黄大阔进货的途径,他不要钱,更不说实话。保密条例做的很到家。黄大阔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他也闭口不谈。外人猜测,给他的工资肯定少不了。这里头有他的股也说不定。要不的话,他咋那么给黄大阔卖命呢?
再说五凤,她在自己干买卖的下半年,一天早晨推着衣裳往拐子集上走,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小汽车撞倒。连人带小车摔在马路上,头上撞了一个窟窿,血顺着头皮往下淌,昏了过去。被黄大阔背到拐子诊所。刘学银简单替她包扎一下,打了破伤风针。叫黄大阔赶快和她到张店的市立二院去缝合。那黄大阔哪管她的死活。竟把她直接背回家里,从刘学银的拐子诊所买了一包磺胺结晶,全部倒进五凤头上的窟窿里,正好填满,一点没剩。五凤命大,中午时分醒来过来,张口便问她的小车和摊子,黄大阔告诉她,东西都弄了回来,小汽车给了三百块钱。并当场把钱递到了五凤手里,五凤看到钱,眼睛顿时光芒四射,爬起身,不管黄大阔怎么阻拦,就是不听,坚持去卖货。黄大阔无奈,只好用小车推着她,身上背着货,俩人一起去赶集,就是这次交通事故,发生奇迹,那五凤不但没落下头疼的毛病,反而变得过目不忘,来往的账目,只要看一遍,没有记不住的,脑子比电脑还好使。后几年搞批发,这一车厢的货经她手发出去,谁几件谁几件,到最后一查对,一件也不少。因祸得福,黄大阔呀,偷着乐吧你。
挨着拐子庄大街的是一个小学校,年久失修,小学已经签到镇上的新学校。黄大阔便和庄上签了合同,租了这块地皮。恰好写合同的是当年那位被讹的信贷员老于,去年,农业银行在宝山路的大街上没了营业厅,不再需要代办员,他便进村当了支书。这家伙小心眼,爱记仇,那年黄大阔讹了他一千块钱,这几年他始终耿耿于怀,这回让他起草合同,他便算计了黄大阔,他欺黄大阔俩口子不识字,把黄大阔要求的承租的五十年中间的十字给漏掉,成了五年。结果黄大阔花费二百多万元盖起的阔货服装城,地皮承租年限只有五年。这不是要命么,典型的小人哪。
黄大阔新盖的阔货服装城,坐东朝西,共是上下俩层,长方形回字建筑格局。商城的一层是营业厅,二层是办公和生活厅。一层很阔气,一进大玻璃门,靠北边是一溜八节崭新的柜台,南边也是八节,迎门对着的四节柜台,是黄大阔留下来自己用的,负责办理批发业务,四个柜台只是起个展台的作用。客户在柜台相中了哪款衣裳,便去楼上南边业务室谈价钱,价格敲定,再到会计室交钱,开好单子,到商城的后院仓库提货。
进门北边第一节好位置的柜台,黄大阔租给了他那司机王有新的老婆,南边第一节的好位置,留给了女会计的丈夫。其它的全部对外承租,三天不到,全部租完。他还请了俩个保安。又在商场的各个角落安装监控设备,他在二楼的经理室,通过监控便可把商场的每个角落看的清清楚楚。五年时间,黄大阔从讹来的一万块钱起家,爆发成现在的近五百万的资产,目不识丁的他不简单哪。
回头说说五凤那几个姐姐。自从那年五凤和黄大阔俩口子要过钱起,四个姐五年来就没登过门。他们都怕这要命的小妹要钱。那手那脚烂的那样,花钱还不是个无底洞么?这真是应了黄大阔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美国有远亲。
第五年的春上,周大凤一阵心血来潮,打电话叫来她的三个姐妹,即二凤、三凤、四凤也就黄大阔说的大胖二胖三胖四胖。聚在一起,想来看看五凤烂的咋样。几年也没走动便无音讯。他们怀疑肯定是五凤死后,黄大阔怕他们分家产,故意隐瞒不报。自己独吞了周家的那份家业。这哪行?周家的房产,大家都有份的呀。胖豆的老婆从四胖那听的口风,生怕分家产没了她的份。特地请了一天假。陪同那四个姑子直奔拐子庄。他们一行五人走在宝山路上,见一座大商场今天开业。那商场门外是一个大红的拱形彩门。彩门里面搭一平台,红地毯铺在台上。有七八个姑娘,坦胸露背正在跳舞。台子北边是本地的锣鼓队,大鼓大锣加唢呐。南边是洋乐队,铜鼓,小拨弄鼓加洋号,吹得震天响,俩只乐队正在比赛,场面十分火爆。商场的前墙搭了很多长红条幅,都是什么什么公司呀,什么什么委员会呀送的贺礼条幅。司仪正在讲话。随后请出一个着笔挺西装系猩红领带的人演讲。四凤说看模样像黄大阔,周大凤一撇嘴:“他呀,叫他娘和他爹在造他二十遍,也成不了人家那样。”说这话,周大凤一拉四凤,跟着二凤三凤后面,往他们娘家走来。到的门前,铁将军扒门。问邻居,人家说,五凤和黄大阔盖得服装城今日开业,要找的上那找去。一听这话,姐妹几个,还是不大相信。便在宝山路上的一家宝山拉面馆吃了饭,半信半疑的到服装城看个究竟。
黄大阔今天在宝山路上最大的饭店——凤凰饭店招待那些有头有脸的领导,送走这些来开典礼的人们。他便坐在他的经理室,身子斜靠在皮转椅上休息,眼睛则盯着监控上的屏幕。突然,他看见三胖子探头探脑的进了门口,四处观望,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后面还跟着大胖二胖四胖和胖豆媳妇。五凤要下楼去接,黄大阔摆手不让,随即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招呼保安:“把那个胖娘们弄上来。”
保安头一天上班,听到老板的吩咐,哪敢怠慢,当即过去,一人架一根胳膊,把三胖架上楼来,直接推进经理室,听候老板发落,他俩手持电棍,分立三胖子俩边,以防不测。
黄大阔一拍桌子:“大胆三胖子,胆敢来偷东西,王朝马汉,给我拿下,重打四十。”
保安一愣,刚要动手,五凤一把拉住:“你俩下去吧,她是我姐,闹着玩哩。”保安一伸舌头,赶紧下楼。
三胖子一向蛮横,一看黄大阔骂自己,便要上前动手打他,五凤拉她一把,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倒一杯茶水递到她手中。随后又跑到楼梯口,探下身来,朝下面喊:“大姐,你们上来吧,我在这儿呢。”
周大凤听见喊声,听出是五凤的声音,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楼上这位穿着华丽西装的白净女人,就是那烂头烂腚的五凤。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得楼来。仔细辨认确实五凤,当即好一阵激动。姐妹几人在经理室拉了一下午的家常话。晚上五凤在凤凰大饭店款待四个姐姐和弟媳。席后,没人发三千块钱,其中的俩千算是本钱,那一千权做利息,多少无所谓,就那意思。几个姐姐接了钱,又每人挑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坐上五凤安排好的厢式货车,逐个送她们回家。
话说这三胖子不是个东西。这几年她在家做豆腐,挣个养家糊口而已。风里来雨里去,推着豆腐担子的小车,走街串巷,吆吆喝喝,确实辛苦。她见五凤这么大的摊子,倒腾服装五年,便发成这样,心中痒得不行。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骑着豆腐担子的三轮车,在拐子庄转来转去,尤其是那个服装城,更是有事无事便进去转一圈。也不买什么东西,只是和那些租柜台的商贩闲扯。有意无意扯些经营服装上的事。这天她从服装城出来,骑着三轮车,弄明白了李二家的地址,找李二算账。啥帐?诈钱的事呗。这主意是李二出的,纸里终究保不住火。五凤那天失言,一句话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把三胖子气的直跺脚,今天那豆腐下的快,下午不到三点便已卖光。她去服装城转了一圈,看着人家有柜台的,买卖兴旺,忙着出货收钱。她心中有气,便想找李二发泄一番。来到李家门口,李二正要出门。抬头看见三胖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到他家门口,知道是来找茬的。便想从他身旁溜过去。不料被三胖子一把抓住:“慢走,咱把话说清楚,那年你为啥出主意叫黄大阔到我家诈钱?”
李二连忙分辨:“哪有的事啊,你猜的吧?”
三胖子骂道:“呸,咱东拐子就你能出那馊主意,五凤都告诉我了,一兜苦菜子换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说这事咋解决。”
李二极力想挣脱三胖子抓他的手,可三胖子天天磨豆腐,揉那豆浆袋子,手劲大,挣不开。“你松手,那事好好说。”
张凤仙正在看电视,猛见一胖女人抓住自己的丈夫不撒手,便走出来看看怎么回事。耳朵里隐隐约约听见丈夫说那事好好说的话,便心生疑义,“那事……莫不是丈夫的旧情人?小桃红的翻版?
李二见张凤仙出来,顿时来了精神,不再怕那三胖子,一边挣扎一边瞎说:“咱俩那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日找到家里来,多不好。我有老婆,长的也不丑,再说这大天亮明的,那事不好办哪,我老婆她不依。”
三胖子说:“那事今日得办了,我急的慌。”
张凤仙气的一跺脚,好哇,今日非办不行,你急,谁不急。她一把抓住李二胳膊往家拉“你进家,关门。”
三胖子也抓住李二一根胳膊,张凤仙拉着李二往家走,连她也拉进了李家家门。
张凤仙见这胖娘们不识趣,自己把自个男人拉家里来,他倒好,也跟着进来了。还敢想那种事,顿时火起,过去抓住他的手从李二胳膊上拿开,警告她:“快走,不要脸的东西。”
三胖子从小欺负人惯了,比她大俩岁的男孩子也被她打得连哭带叫,再说,这些年不走娘家,他不认识张凤仙,更不知道她的厉害,见她耍横,便把胸脯往前一挺:“咋的,想打架么?告诉你,我叫三胖,娘家就是这庄的,我小妹叫五凤,阔货服装城就是她开的,那里面还有我五分之一股哪。”
李二闻听此言,顿时一愣,黄大阔经常过来汇报他那些事,没听他说别人参股呀。这三胖子这些年没走娘家,她哪来的股?看来这娘们是想讹黄大阔。想到此,他说三胖:“三胖子这么多年没走娘家,把这给忘了吧,赶紧快走,省的找抽。”
三胖子顿时火冒三丈:“我就想找抽,我看谁敢?”说着,她就冲过来抓李二,要和李二决战,长这么大,她怕过谁呀。
张凤仙把李二拉到自己身后,抓住伸过来的三胖,就地一转,脚一抬,便把她蹬出了大门外。三胖子觉得奇怪,我进去抓李二,咋自个出来了?不行,转身又往里冲,结果,又被张凤仙使个小鬼推磨的招式,又一脚将她蹬出了大门外。三胖子还是不服,又冲过去,这可是第三回,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回张凤仙没把她立马蹬出来,而是抓住她的脖心梗。在原地转圈,和太极转球差不多,待转到三圈的当口,又一脚将她蹬出大门外。三胖子自知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再硬闯也讨不了好,便一屁股坐在李家大门口干嚎起来。这期间,李二早给五凤打了电话,黄大阔闻声赶来。点头哈腰向李二赔情,五凤拉起三胖。推着她那豆腐车子,慢慢离开李家大门口。
李二余气未消,冲黄大阔喊:“姓黄的,往后少来烦我。”
“是,是,是”黄大阔点头哈腰,赶忙离开李家门口,心里说,这可是东拐子第一爷。</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