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此聊了几句,宗非晓已快速的吃了两大碗饭,接下来便是细嚼慢咽了。一面吃着菜肴,又想起一事,随口道:“这几日里,密侦司的人在向周围官府打听这次的事情。”
铁天鹰眯了眯眼睛,片刻之后,方才神色如常道:“事情闹得这么大,那边有些动静,也是难免。”
“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帮人在折腾个什么劲。”
“非常之时,用之权宜。”铁天鹰笑了笑,“只看上方的态度,便知圣上对他们也不放心,他们如今只有旁观的资格,待到北面战事一休,你瞧瞧这帮人是个什么下场。当初蔡相都未能有如此权力,朝堂之上,又岂能让一派一系独大。”
宗非晓点了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前不久,刘庆和与我私下聊起,有这密侦司,说不定便是为了对抗蔡相而设。朝堂之上,李相只是在清名刚直上能与蔡相相抗,毕竟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位秦相爷。当年他若是未曾退下去,如今怕就是真正能与蔡相分庭抗礼之人了。”
“这等事情,又岂是你我所能知晓的。”铁天鹰也低声道,“不过说起来,你我以前办过的那些案子里,想想与蔡相有关系的有多少。蔡相一党,家大势大,当年与辽人的生意,他们参与进去的,又有多少人。若非有人能与蔡相相抗,这北伐也打不起来。”
“蔡相也是想要推动北伐的。”
“蔡相、童枢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想要推动北伐……他们想要留名后世。”铁天鹰道,“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帮人却未必,若非有秦相突然出来,致仕多年毫无牵挂,撵着那帮人劈头盖脸地打一顿,又有谁肯在这里让步,退出与辽国的生意。蔡相也是乐见秦相他们做大的,秦相厉害了,他才能顺水推舟,对家里人说,圣上铁了心要北伐,秦相又谁的面子都不给,惹不起啊……”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啊,非常时期,用这等凌厉手段的人,你又见过几个能得善终了?秦相一系,如今怕是比李相一系更遭人恨。”
宗非晓便也摇了摇头。他们此时说起是国家大事,实际上,终归还是对密侦司介入的不悦。往日里在这一块,他们便是权威,受刑部上层管理也就罢了,一个建立才几年,不成规模的小衙门也敢盯在一边,显然任谁都会不爽。
“不过这次密侦司查得有点细。”沉默半晌之后,宗非晓说道。
铁天鹰皱了皱眉头:“细?”
“从附近县衙那边调了很多东西,看起来都是鸡毛蒜皮,不想惹我们注意,但是附近衙役、捕快的调动,受伤的情况,这些都有。有人提起,他们还到附近医馆查过出诊……办这事的人安排得周全,像是老手。”
“咱们这次事情办得也算光明正大……”沉吟半晌,铁天鹰道,“他们查了想要干什么?”
“司空南、林宗吾、王难陀……”宗非晓轻声道。
铁天鹰目光迷离,沉思片刻,与宗非晓望在了一起:“他们惹得起?”
“从去年梁山的事情之后,密侦对绿林的重视就有加强。他们往日是没人,而且书生意气,原也不太管这个,但现在怕是有人了……那位心魔宁毅。”
“嘿……”铁天鹰笑了一声,却终究没有做出评价。
“别太小瞧他,梁山的事情之后,心魔之名传遍北方绿林,光是去年,刘庆和那边知道的就有五六拨人去了京城,想要刺杀他以成名。全都石沉大海了。”
刑部七名总捕之中,刘庆和乃是负责京畿一地的捕头,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铁天鹰却摇了摇头:“有右相的势力,一般人去到京城,自然是这样的下场,与那宁毅的能力倒是关系不大。我观梁山之事,此人虽然凶狠,诡计百出,但本身行事,还是操纵他人的书生风格,怕也只是相府中出来的一名谋士而已。如今这边各方插手,局势已经够乱,他若是书生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地插手进来……嘿,不知会是个什么收场。”
铁天鹰口中说着这话,言语之中虽然对心魔颇不以为然,实际上却仍旧明白不能轻视对方的道理。他在公门行事多年,却最是明白儒生的狠辣。
绿林道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许多时候却终究还讲究道义,真是要做事的儒生,满口的道德,实际上的手段却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特别是他们念的书多,知道的事情多,肆无忌惮的行事起来,手段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梁山之事便是佐证,几万人被一系列的计谋直接压垮,虽然由于那事是密侦司负责,刑部插手不多,但铁天鹰等人偶尔了解一下,也能知道其中利害。许多幸存者在事情过后还心有余悸,后来绿林震动,心魔之名传开,不同于一般的绿林人是打出来的名头,对方则完全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名声。
刑部虽然也属于官方,但也是绝没有人敢拿几万条人命来摆局的。能操纵这么多人命的,要么是军方在战阵之上的出手,要么便是儒生一系在做事。
此时四平岗附近的这块地方,两名刑部总捕的参与,那是任何绿林势力都要震一震的力量。但司空南乃是魔教前圣女,麾下人物重出,武艺之高难以估量,其后还有谁也不敢动的大家族的影子。而方百花一系,如今虽然陷入困局,却也是震动天南的这次叛乱的余烬,当初可以撼动朝廷的力量,就算穷途末路,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样的局势里,若是那心魔再怀着难以揣度的古怪心思插入一脚,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难预料的结果。虽说密侦司一系如今只有监察权而没有涉足指挥的权力,但谁知道对方心里藏着什么想法。儒学的弯弯道道,对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想要做点什么,也是难以知晓。
最主要的,他也很讨厌这种被人盯上、引而不发时的感觉。尤其在对方是心魔这种存在的时候。
如此议论了一阵,宗非晓吃完东西休息片刻,便要出去调查方百花的事情,忽然间,便有人过来报告:“有自称密侦司的人持右相府文碟在外求见。”
铁天鹰与宗非晓对望一眼,大是皱眉,均想:“还真的来了?”
他们倒是想过密侦司会在暗中盯着一切,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忽然登门求见。
密侦司在地方并没有多少强制性的权力,铁天鹰与宗非晓固然可以不让对方进来,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以密侦司的行事,那位心魔的主导,真一口拒绝,也是不好。宗非晓拿来那文碟,问道:“来的是何人?”
仔细一看,才交给铁天鹰:“你先处理吧,我出去了。”
看了看名字,对方乃是一名相府西席,名叫成舟海的。他们方才正谈论宁毅,下人乍然来报,都不由得心想来的莫不是那心魔?此时看看不是,也都没当什么大事对待了,其实也就是觉得奇怪,哪怕宁毅真的来了,他们也不至于真会觉得有多严重的。
当下宗非晓出门,铁天鹰吩咐便手下收拾了棚屋,传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