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18-04-15 作者: 云萱
第20章
当年青春期的时候从没矫情过,现在却不时像不经事的少年那样开始伤春悲秋了。
不是像三叔他们那样深刻的感悟,而是在重压下偶尔流露出的脆弱。
写到这我不由“呸”了自己一句,越想越他娘的矫情了。
——XX年X月X日于桐城
打定主意后,我问了下周边的大致情况就出了铺子,沿着主街往镇子外有田垄的方向走去。
过了几道牌坊后,建筑就越来越少了,视野也渐渐空旷了起来。
一直走到一处荷塘边,我才停了下来。荷花这时已经差不多都败了,池塘里满目都是翠色的荷叶和莲蓬。
我找了块比较平的石头,在塘边坐了下来。
望着这片池塘,我不禁想起上次去北京时,虽然行程匆忙,可还是忙里偷闲跟着胖子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钓鱼。其实说是钓鱼,主要也还是为了说话,小花的堂口毕竟人多眼杂。
由于那地界实在是郊外的郊外,而组织上又没有派同志做好先期的调查工作,我俩到了地才发现今年雨水太少,加上附近的农户又都从这里抽水灌溉,原本不算小的池塘都旱得跟泥潭似的。里面的鱼都快游不动了,都堆挤在一处低洼的地方和稀泥。
胖子瞧见后“啧”了一声,站到池塘边上,探着腰把脖子往前伸得老长使劲瞧了瞧,然后扭头跟我说:“天真,我看这也甭钓了,咱直接改下手捞吧,‘湖底捞’,多洋气。”
我白了他一眼:“老子才不下去跟你和这稀泥,要去你自己去,我等着喝现成的鱼汤。”接着我转身几步就挪到了塘边的老柳树墩子上,从口袋里掏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胖子又看了下池塘,然后嚷嚷着“要炖汤自己抓去,爷才不伺候呢”就跟了过来,问我要了根烟也坐下了下来。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一池子鱼和泥浆吞云吐雾。
认认真真抽了半晌,胖子掐灭了烟,开口道:“小吴同志,你们文化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相濡以沫来着。”
我深吸了一口烟,对他道:“你是想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吧。”
胖子挠了挠头:“对,就这个。想想咱们那些年,就跟着这池子里的鱼一样。”
我也掐了烟,认真对上他的眼,心里却有些发虚,问他:“你想说什么。”
胖子见我神情认真起来,叹了口气:“有时你胖爷我自己也琢磨,你说这些年我图个什么。就凭咱哥仨儿这身手,什么油斗不是手到擒来,就是始皇陵只怕也不在话下。可你俩偏偏什么都不图,就爱穷折腾。”
“为了那些个劳什子的秘密,咱哪次不是一只脚都迈进了鬼门关里了。成天见这么折腾,哥儿几个都快把阎王殿前的门槛踏破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像是缓了下情绪,才又继续道:“好在咱们仨哪个都没能真正迈进去。”
我听完慢慢笑开了:“合着你是嫌咱们命太大,老折腾着给阎王爷玩‘狼来了’不合适是吧。”
胖子听言用力拍了我肩膀下,佯怒道:“去你的,你才嫌自己命大呢,胖爷对自己的命可是爱惜着呢…”
他忽然刹住了车。接下来的那句他就没有说出来,我却听懂了。
胖子挺了挺背,又恢复了正色:“不过说真的,我那个时候留在巴乃,真是想过这辈子就这么过算了。可我还是放不下你们,一想你们俩还在水深火热里我就呆不住。谁让咱是铁三角呢。”说着他抹了把脸,“再说了,知难而退?去他娘的,我也不能那么怂啊。”
我看着满脸严肃的胖子,话全哽在了喉咙里,到底也没憋出个字来。于是赶忙把烟头丢在地上,用力踩了踩。
我忽然意识到最近这种相对无言的情形似乎经常发生,心说果然是我变了么。
胖子看我一脸便秘样,拍拍我肩膀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去盯塘里还在扑腾的鱼。
我也转头又看了会儿鱼,然后又掏出一根烟,默默抽了会儿,才轻声对着面前的池塘道:“对,去他娘的。”
去他娘的相忘于江湖。
那次离开的时候,胖子来车站送我。
我们俩勾肩搭背地坐在候车室,一边小声探讨着下一步的打算,一边还不忘扯皮。后来俩人都憋不住了,战场就转移到了吸烟室里。
两根烟下去,胖子又开始废话,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你堂口那边吧,现在那边乱得很,小哥现在不在,我得替他好好看着你,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我可不好交差。
我一胳膊肘子捅过去:“去你娘的,说得跟什么似的。”胖子摆摆手道:“我说真的,你对他跟对我肯定是不一样的。有些东西你自己拿捏。”
我沉默下来,半晌才又开口:“我不确定。”我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我仍旧无法确认,也无法否认。
我对胖子和对那闷油瓶子,两者肯定是有些不同的。尽管不论是为了他们俩中的谁,我都能豁出命去,但那感觉确确实实不一样。那份心情,似乎超越了世间的任何一种情感。
还没来得及继续跟胖子掰扯我乱七八糟的思绪,广播就开始提示乘客准备登车了。
我定了定神,对他道:“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先把眼前的这摊子事了结了再说吧。北京这边你多担待,有空常跟和小花联系。”
胖子推了推我:“放心吧。来,走一个。”
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后我就开始发呆。我回味着胖子的话,心里一团乱麻。还没等理出个头绪,车就开了。
我望着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色,过去的那些回忆又一点点地漫上了心头。
曾经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每每回忆过去,我都有些憎恨那时自己的无能。那个轻易就会被蒙蔽的自己。那个还不够强大的自己。那么多人为我以身犯险,无论是不是命数,我都欠他们的。
但是我的命,是也只能是你们的。
想着胖子之前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我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堂口那边,还有硬仗要打。
再睁眼时,列车已经驶过终点站前的最后一个大站。看着逐渐熟悉起来的景色,我的心却揪了起来。旁人道近乡情更怯,我这情怯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三叔曾经手下的那些人几乎都不是善茬。我猜他当初之所以会用这些人大概是为了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