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怜月刚刚换上干净的衣服,马车外就传来宋老板浑厚的声音:“青儿,丁镖头来了!”曹如青放下手中的茶盏,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饰发髻,忙掀开了车帘将丁镖头请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镖队都是在丁镖头的掌控中,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个大活人,自然是要对他交代一声。
丁镖头原本脸色黑沉,双眉紧蹙,依着他一向严谨的性子,这种半路而来不明身份之人,不管男女他都不会冒险接纳。
宋老板舔着老脸说了不少好话,他都不肯松口。曹如青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奉上茶水,就躲在一旁喝茶看笑话。宋老板却急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花怜月轻咳了两声,细声细气的道:“暴雨过后,有位好心人还让我赶快把干净衣裳换上,别感染风寒了。说会有热姜汤送来,要我记得多喝两碗发发汗。”
哽咽了一声,她又继续道:“我原本只是想在那棵树下等这位好心人送热姜汤来,却遇到宋老板与夫人大发善心,愿意带我一程。可没想到会让镖头如此为难,也罢,既然如此,我下车就是,不会让诸位为难.......”
她话还未说完,丁镖头嘴里的茶水就差点喷了出来。他拧着眉头不可置信的瞧着花怜月。花怜月抬手假装用衣袖拭泪,偷偷递给他一个眼色。
丁镖头的眉心皱起,散开,然后无奈的轻咳一声,极为严肃的道:“镖队有镖队的规矩,是绝对不会在半路上收人的。若是混入了那些匪人的奸细,施计劫走货物,我也无法向各位老板交代。”
宋老板见丁镖头心如铁石,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心中顿时不快。就听丁镖头继续道:“不过宋老板体恤夫人辛苦,想要收一个丫鬟照顾,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话锋虽然转的有些快,宋老板何等老奸巨猾,立刻理会了丁镖头话中深意。他身子陡然一振,抱拳道:“那我就代青儿多谢丁镖头体恤。”
花怜月立即起身盈盈一福,脆声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宋老板得意的哈哈大笑,曹如青也跟着矜持的微笑,只是她的笑容明显有些发僵。
半个时辰后,曹如青面前就多了一个比她还美上三分的丫鬟。这个名义上的丫鬟穿的是她的旧衣,吃的是她的口粮,坐的是她的马车,居然还用她的脂粉眉石梳妆打扮。
当然,曹如青绝对不会告诉这个丫头,她的眉毛浓淡相宜,实在不用画的又粗又长。她的肌肤虽然苍白却润泽晶莹,只要薄施胭脂即刻。实在不用涂得绯红一片,就像是被太阳灼伤了般难看。
明明有着绝色容颜,却被她这么一弄,生生变成了庸脂俗粉。不过她还算识趣,并未动自己那些贵重首饰,曹如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了。
何况自家老爷看她的眸光那样痴迷,哪怕当年在醉生馆第一次看见自己时,老爷也不曾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
曹如青强忍着心中的妒意,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慢慢道:“柳姑娘,委屈你暂时以丫鬟的身份待着我身边,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对我说,左右老爷答应帮助你找到亲人,就绝对不会失言。”
完全恢复女儿身份的花怜月在明亮的烛光下略显疲惫,她身上穿着一件烟霞色暗菱花的对襟缎袍,因为霍如青体态妖娆颇为丰满,所以她的衣裳,花怜月穿着并不太合身。
这件锦袍虽然精美,却远远没有那件羊皮袄子轻便暖和。不过能有一件干净的衣裳穿,花怜月已经十分感激。她对曹如青道:“多谢夫人收留,等到了边疆寻到了哥哥,我一定会让他好好谢过老爷与夫人。”
曹如青微笑着点头,只是她的眸光有些不屑与凉薄。面前之人虽然容色绝佳,可她衣着简陋,又不会打扮,就连双手都满是薄茧,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出身贫寒。
就算找到了她哥哥又如何,能拿出什么来感谢自己?依着老爷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将这位柳姑娘纳回家做个九姨娘。想到这里,曹如青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也是最疲惫的,霍如青躺在马车上沉沉睡去。花怜月躺在她脚下的地板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被褥,比睡帐篷要舒适许多,她却依旧是转辗难眠。
直到马车外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她眼眸一亮,忙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花兄弟......不对,花丫头,你这又是在玩哪一出呀?”
面对丁镖头的质问,花怜月有些讪讪的道:“昨夜雨太大,一不留神将我那些面具都给泡坏了。我也是没有法子,才恢复女子身份。如今整个镖队,除了钟灵秀主仆外,只有宋老板带着家眷,我也只能依靠他们才能继续留在镖队。”
“你......”还能靠谱一点吗?丁镖头又好气,又好笑。他仔细打量了花怜月一番,点点头,道:“不过你这张脸,可比那张脸要顺眼多了。”
“嘿嘿!”花怜月再次讪笑了两声,她抚着自己的脸对丁镖头道:“可惜这张脸,他们恨之入骨,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随后几天我只能躲在宋家的马车上避风头。”
丁镖头点点头,无奈的道:“也只能如此。对了,有些发现想要与你商量一下......”俩人暗中嘀咕了许久。
花怜月回马车前,不经意的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幕,意味深长的道:“镖头,你押镖数十年,必定什么场面都见过,碰见过最凶险的情形是什么?”
“最凶险的情形?”丁镖头微微一笑,道:“已经过去的,都不算凶险。最凶险的永远都是不能掌控的未来,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掌控全局,就是不希望最凶险的情形出现。”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这个老狐狸,说话还真是滴水不露。
花怜月笑了笑,慢慢道:“我遇见最凶险的情形,是我最信任之人,为了能麻痹敌人将其一网打尽,将我做为诱饵至于敌群之中。为了救我,我最好的姐妹,最好的兄弟一一在我面前死去,我最忠心的丫鬟,差点被废掉一条胳膊。而那时我在明,他们在暗,今天......”
她的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残忍嗜血的笑意,道:“今天,却是他们在明,我在暗。你说,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