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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怜月走出西跨院时,已是乌金西坠。半边天际染着烟霞之色,如万里流锦般绚烂夺目。
她站在院子中央,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似熟悉又似陌生。院墙上垂下层层叠叠的绿色藤蔓上开满了浅紫色的小花,院外的小径旁种满了叶姿宽阔的美人蕉。
记得她昏迷前,这些美人蕉只顾着发芽抽茎。如今油绿的阔叶间簇着大朵大朵艳红俏丽的花朵,就像无数火焰在燃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大双的胳膊沿着小径慢慢往书房走去。微风吹动她额间的碎发,鬓边的蔷薇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花怜月想过无数次与霍连诀见面时的情形:是相对无言泪两行,或者是持手相对悲喜交加,再或者是紧紧相拥互述衷肠。
她进门前还特意遣走了大双,想要独自给他一个惊喜。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幅光景。
俩人隔着宽大的桌案四目相对,却久久无言。
霍连诀端坐在椅子里,微微抬首望着她。幽深的黑眸中并没有她想象的喜悦与激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冷疏离。周遭的空气似凝固了般,让人有种几欲窒息的错觉。
花怜月垂眸望着他同样清瘦不少的脸颊,出了一会神。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望着他平静淡漠的模样,所有的话又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
自从醒来后她的一颗心就一直虚浮的漂在半空中,总也落不到实处。如今陡然面对神情冷漠的他,原本漂浮的心却开始下沉。
她不安的咬咬唇,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身上隐藏的剧毒也不知道趁机发作了几回。连哥哥大概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她是早早就被记录在地府判官的勾魂册上,命不久矣之人。
连哥哥这是在怪我,怪我不该隐瞒真相,欺骗了他的感情吗?
花怜月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心猛地揪做一团,那股熟悉的绞痛憋闷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捂着胸口,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声音虽轻,却似乎将霍连诀从某种沉思中惊醒。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扶,手动了动却又强行压抑住。垂下的宽大衣袖遮住了他握紧的拳头,只神情平静的问道:“怎么了?”
花怜月见他眼底还带着鲜红的血丝,不由想起大双说他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此刻他神情异常,想来定是昨夜又苦熬了一夜的缘故。大双不是说他总是夜间来看自己的嘛,她不该这样胡思乱想的。
花怜月心中暗暗为他辩解着,定了定心神,才嗫嚅道:“我没事,连哥哥......”
她咬了咬唇,幽幽道:“你很忙吗?”忙到去看我一眼,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霍连诀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吝啬的吐出两个字后,他又沉默了。俩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萦绕着沉默而诡异的气氛。
不错?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冷冷的回答她不错。
花怜月不知所措的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死水般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她胸口处的绞痛憋闷之感似乎又加重了许多。
一阵强烈的眩晕之感袭上脑门,花怜月双手扶着桌子边缘,难受的闭上眼眸。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着,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月儿!”
霍连诀表面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他飞快的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将她实实在在的搂在怀中,感觉着她轻若鸿毛的体重,一种强烈的懊恼与心疼立刻袭上心头。
“唐尧,唐尧......”霍连诀抱着花怜月,一路疾呼着,将她送回了西跨院。
惹得当班衙役们纷纷侧目,如此惊慌失态的大人,还真是极少见到。就连前几次他遇到刺客偷袭,无数剑尖直逼他面门时,这位县令大人都是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惊慌。
果然一物还需一物降!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又发病了!”大双急切的摇晃着花怜月的身子:“小姐,小姐......”可惜她双眸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双猛地站了起来,杏子般的眼眸中怒火升腾。她指着霍连诀的鼻尖,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姓霍的,你对她做什么了?”
霍连诀扶着墙壁,望着床榻上如断翅蝴蝶般了无生机的她,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霍连诀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尧,小双闻询赶了过来,还带了救命的药汁。这两日花怜月已经发了几回心疾,这些药是早早备下的,以防不时之需。
趁着大双,小双急急的给花怜月喂药。霍连诀一把扯住唐尧,将他拉出了屋子。
“做什么?做什么?”唐尧被他拉得踉踉跄跄,有些不明所以。
霍连诀黑着脸,咬牙低声问道:“我按照你说的,在她面前努力保持平静,尽量不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为何她还会发病?”
唐尧苦笑道:“女人的心思本就复杂难懂,我怎么知道你哪句话又刺激到她了。我只是出个主意,具体如何把握,还是得看你自己。”
顿了顿,唐尧又道:“其实你也可以不要疏远她,如果你肯陪着她一起前往蜀地唐门,对她来说会更加稳妥。”
陪她一起去蜀地吗?霍连诀神情一滞,他也想呀!可是这次揭露铁矿一事,已经严重触犯了那人的利益。那人本就是容不得人的阴毒性子,已经暗中派出了几批刺客暗杀。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够全身而退,又怎么可能将如此虚弱的月儿,拉入这混乱的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