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叔就坐着他的飞船,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天上那么冷,又没有好吃的东西。”小希望担心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离开小希望呢?”
“他,”唐笙求助地看了白卓寒一眼。
“因为冯叔叔已经帮小希望找到爸爸妈妈了,”白卓寒走上去,拥住她们母女,“因为……这世上还有好多孩子像小希望一样需要帮助。冯叔叔去带他们找爸爸妈妈。”
唐笙觉得,白卓寒的解释实在有点太高大上了。冯写意是个爱恨如此分明坦荡的人,从来不屑于拥有高大上的三观。
这么高的帽子,呵呵,他会觉得累赘又虚伪的。
可是,孩子的心灵必须美好。这也是冯写意最后的希望吧。
“那如果我很想他怎么办呢?”小希望扁了扁小嘴,眼睛泪汪汪的,“他还答应了我好多事,都没来得做…”
“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他写信啊。只要小希望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冯叔叔知道以后,一定会在每年的圣诞节给小希望回信,还送你很多礼物。”唐笙用力呼吸了几下,回屏泪意。
“我不要礼物。小希望就想冯叔叔好好的……”胖乎乎的小手环住唐笙的脖颈,小希望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埋了好一会儿,“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将将把孩子哄睡,唐笙红着眼睛颓然跌回到大床上。她忍着没有再掉眼泪,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挥散不去的那一幕幕早已铭心刻骨。早就成了连哭泣也宣泄不掉的烙印。
唐笙只记得自己很不争气。
当救援队挖出冯写意的身体时,她哭喊着要扑上去再看他一眼,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虚脱昏倒了。
当晚就因连日焦急奔波而复肺病,高烧了三天半昏半醒。
等身体康复,意识清明了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错过了冯写意的葬礼。
回国后的第二天唐笙就去见了冯佳期。
姐妹二话没说,连悲伤的表情都吝惜了起来。
“我哥就是这种人嘛,连去死都他妈的装逼不重样。”冯佳期用指尖敛去泪水,笑得又痞又气,“无所谓!反正我当他没活过,压根不用再伤心。”
后来白卓寒告诉唐笙,冯写意根本就没有葬礼。他是喀斯特尔教堂的最大赞助商,早已把遗嘱什么的都留在那里公正过。他给小希望留了一笔丰厚的教育基金,一直供她念完大学。
当然,前提里的话有一句——聪明的孩子不一定要热爱读书,如果有天她更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拜托你们两个望女成凤的父母,别对她逼迫压抑的太辛苦。
自己用生命守护了她的天真和纯净,不是为了让她有天被压力和苦难逼成狗的——唐笙,至少不要变成一个像你那么多愁伤感的傻女人。
而冯写意的身后之事,全由教会一手安排。
人人都说他是个信仰坚定,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唐笙和白卓寒觉得,冯写意要是听见了,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撕逼。
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个好人了,而事实,他也并不是。
“其实我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太极端了。”白卓寒的评价很中肯,“恶的时候不择手段,善的时候一样也是。”
可他终究守着男人之间的承诺,拼出性命而守护了小希望的安全。
白卓寒是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扯上这件事。
人一旦有了搏命的理由,不做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都对不起‘冯写意’这三个字。
“卓寒,”唐笙背过身去,眯着眼唏嘘一声。“如果我说,我到现在心里都很难受,你会不会不开心?”
“会。”白卓寒倒是坦诚的很:“为自己的妻子战斗,为自己的女儿守护,本来应该是我的责任。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好。
是我的失策让你有了这个为他缅怀为他难受的机会,我……是为我的无能为力而不开心。”
“卓寒,你别这样说。”唐笙翻了个身,双手环住白卓寒的腰。微微蜷起膝盖,她把自己整个贴了上去。
“没关系,他可以在我们之间……存在一段时间。因为接下来的事,我会做的漂亮些,让他后悔为什么要……退场那么早?都看不到我身为男主那么华丽的逆袭,不觉得很亏么!”
“卓寒,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唐笙轻轻张开嘴,咬了咬白卓寒的背。
健硕的肌肉抖了一下,白卓寒顿时握住唐笙从后面搭上来的手。
只有她的温度,才能为他挡一挡噩梦了。
白卓寒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个设定,也是没谁了!
凌晨已至,昙花向晚。
白卓寒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除了决心早已备好,其余的依旧云里雾里。
刚回国的前几天里,通过对冯佳期口供的分析,警方还算给力地找到了当初白天翼雇佣的那批绑匪。
他们老实交代了白天翼当初的一整个计划,但犯罪行为在法律上界定为终止。
至于负责对付冯写意的那三个人最后怎么会弄出命案来,不得而知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白天翼也死了。
“也许是他们中途改变了主意?没等到白天翼的指令,就想干脆自行开始讹诈。冯写意在反抗的途中……”这几天白卓寒一直在试着找到一种合理的逻辑,但无论哪种说法都牵强。
“那么ruita呢?为什么ruita也死了?”唐笙也睡不着,只有暂时收拾一些理智,才能让她不要总是在噩梦里回忆那天那时的情境。
“难道ruita最先现了情况,为了救人,跟三个歹徒搏斗的时候同归于尽了?可是……”
如果只是在救人和搏斗中生了这么惨烈的后果,那最后爆炸的那颗手雷又怎么解释?
麻痹的冯写意,都到最后了怎么不把当时的情况说说清楚,儿女情长的干什么!
白卓寒越想越觉得无法说服自己。鉴于案件动机的性质,四个人的遗体已经被当地警方立案后焚烧火化。
官方都是这个套路,谁不想快点结案万事大吉呢?
白卓寒心有疑虑。他想打个电话给高斌再去交涉一下,看能不能拿到些内部资料。刚抓起手机才意识到……高斌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空落落的心凝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之力,既然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那就把一切格局打乱,从新开始好了。
身前的唐笙呼吸开始平稳起来,白卓寒心疼她连日无法睡安稳的辛苦。怕今夜注定失眠的自己再打扰了她。
于是男人爬起身,上到天台装会儿逼。
夜已经深了,唐笙用来骗小希望的那颗星星这会儿根本找不到。冯写意这个贱人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偷笑。
白卓寒没有告诉唐笙。当救援队挖出那家伙时,一针肾上腺素重搏了他的心跳。
在上帝与死神赛跑的途中,他对自己说。不要葬礼不要缅怀,不要去确认他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无论他能不能拥有万分之一的幸运,生或死,都不会再出现了。
死了,他只想快点转世,前尘皆忘。活着,也仅仅是活成沧海一粟的陌生人,也必不打扰。
没有守护也不会变成天使,人总有累到想放下执念的那一天。
白卓寒觉得,这样的结局已然最好。他甚至比小希望更愿意相信那个童话——冯写意变成蝴蝶,啊不,乘着飞船飞走了。
因为,对一个敌人的愧疚要远比对一个战友的缅怀更心痛。
白卓寒不由地想起了白卓澜,今天的自己是有多希望亲手捏死他?那么将来如果有天他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时……
“卓澜……”白卓寒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迅的接听让他差点忘了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卓澜从小就是个努力的夜猫子,半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你找我?”
白卓澜的声音又涩又哑,听起来像感冒了。
其实他只是打了一针升白针后,肺部感染得更厉害。连科比都送走了,因为小南说,狗身上的毛尘埃太多。
而白卓澜的身体受不得一点感染……
“我听向绅说,你授权把公司圣诞季度的新品药妆资质卖给了竞争对手。”
“哦,消息挺灵通的。”
白卓寒咬咬牙:“你又没想瞒我,光明正大地跟我对着干,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哥,”白卓澜叫了他一声。
这一次,白卓寒并没有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我就是想做点,你做不到的事。”
“行,那我们就……看看谁笑到最后吧。只要别再动我的家人和朋友,就算有天你输得一无所有,我还是你哥。”
“……”
“另外,爸说他想跟6姨复婚,然后带她出国。他把自己手里的百分之三十股权授意一家律师事务所公正。我们两个,谁赢了就是谁的了。
临走前,我们大家跟他一块吃个饭吧。毕竟,白家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不是么?”
“好。”
“不用觉得尴尬,朋友们都在场。如果你觉得有些人无法面对,就少做点孽吧……”
“好……”白卓澜咳嗽几声,挂了电话。
白卓寒心思戚戚,最后忍不住抽了一支烟才回房。
他以为唐笙已经睡了,其实——
从他刚刚离开后,唐笙就起来翻找手机查询引擎。
冯写意送给她的那枚指环,她这几天来都当护身符一样留在身边。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芳姨不小心弄坏了买菜的包,上面的拉锁被她扯断了。唐笙脑中一闪灵光,她突然意识到——冯写意给她的并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枚衣服上的装饰拉环!
这是谁身上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