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风中传来了呼唤声,是呼尔淳带着卫兵在寻找他们。叶姿本已累极,但耳听得唤声越来越近,便发力背起凤羽往马车处奔去。
还未跨上马车,只见夜色间火把晃动,一列人马从远处朝这边赶来。呼尔淳隔着老远望到他们,飞快策马奔上前喊道:“郡主,世子,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
叶姿道:“不是叫你们留在原地不得过来吗?”
呼尔淳急道:“末将已经等了许久,眼看天都黑了却还不见你们回来,心想万一在这冰雪中走错了方向,岂不是要坏事?”
说罢,忙招呼着士兵过来将凤羽送进马车。火光熊熊间,呼尔淳见凤羽衣衫上尽是冰屑,手上也沾满泥土,不由道:“世子怎么了?”
叶姿心头一跳,凤羽望了望他们,只低声道:“为了要向神灵祷告,自然是要跪拜叩首。”
呼尔淳松了口气,又大着胆子看了看叶姿,道:“那,郡主现在可曾想起了往事?”
叶姿皱了皱眉,凤羽坐在车中沉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是。”呼尔淳将叶姿也送上马车,随后带领士兵护在两旁,冒着寒风再度朝着乌木堡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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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堡垒之后,叶姿本要回房休息,凤羽却在下车前低声道:“来我房中,有事要说。”
她只得找了借口屏退了守卫,独自去了他房间。
灯火幢幢,凤羽坐在床上,身上的貂绒已经换下,穿着深蓝色的锦袍,显得比平日要成熟一些。叶姿吃力地倚坐在桌边,道:“什么事?”
他却只望着她不吭声。
“凤羽。”叶姿撑不住了,“我又冷又累,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过来坐。”他又像先前在雪地那样忽然开了口,让叶姿茫然无措。
“坐哪?我不是在这好好的吗?”
“你不说累吗?”他很平静地道,“来坐床上。”
“……”叶姿觉得他自从摔了之后就不太正常。现在更证实了这一点。她不想为此事啰嗦,便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么话?”她愈加疑惑。
“……在雪地里说的。”
叶姿这才恍然,可又不太理解他的用意。“你说别走是吗?”她顿了顿,“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他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可是太子他们……”她略显尴尬,想要转移话题却又不知怎么说。
“我不会让他们对你不利的。”凤羽望着她,眸子黑如点漆。
叶姿愣了愣神,心底隐约有些忐忑。
虽然他的神情还是淡漠,可她却似乎能看到他眼里藏着的小小的火。
两团幽幽的,无声无息的火。
叶姿往边上坐了坐,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凤羽却忽而摊开右手,掌心有一枚流丽金簪,上面还缀着赤红的宝石。
“要吗?”他说话时的神色,就像是一个孩子将珍藏已久的宝物拿出来与最亲密的人分享。
叶姿讶然道:“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凤羽沉默片刻,道:“安葬姐姐之前,我将它留了下来。”
叶姿心里一寒,看着那金簪道:“既然是你姐姐的东西……那就还是你留着好了,干什么要给我?”
“有了这个,不是更能证明你是郡主吗?”
“可是……”她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便将金簪送到她面前:“如果介意的话,先收着,不戴也可以。“
她垂下眼帘,接过了沉甸甸的金簪。
“你现在让我留下……”叶姿踌躇了一下,抬头望着他道,“是希望能感到郡主还在身边?”
凤羽本是一直看着她的,此时却冷冷地侧过脸,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她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回答,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喂,凤羽。”
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微微跃动的火苗,隔了片刻才道:“你觉得自己是替身了?”
“不然呢?”
他转回身望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虽只是轻若飘叶般的一瞥,叶姿却感觉到这目光里潜藏的深重,使得她的心,竟猛地一沉。
她不安地道:“怎么这样看我?”
“我让你留下,使你觉得为难了吗?”他忽地加重了语气,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少年的执拗。
“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为什么你总是来问我?”叶姿有些生气了。
“走与不走,难道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凤羽盯着她,紧闭了唇,忽地颓然道:“你不愿回答就算了,我再不会就此事多说一个字。”说罢,顾自往后一撑,连长袍都未脱,默然躺到了里侧。
叶姿枯坐了一阵,只见他的肩背微微起伏,四周寂静如斯,自己却显得有些多余。可他就这样睡着,她又不放心就此离去。忖度了一下,便扯过被子,道:“把衣服脱了再睡。”
凤羽还是背朝着她,没有动静,可叶姿知道他根本未曾睡着。她又抖了抖被子,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凤羽,你怎么总这样不成熟?!”
说话间,她已带着愠恼扯开了他的衣带,凤羽原先还一动不动,此时却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你?”她吓了一跳,一手撑着床面,险些栽倒在他身上。他转过身子,离她的脸颊仅有数寸之远,呼吸都清晰可辨。叶姿的心剧烈地悸动了一下,随后,自颈侧往上一阵阵发热。
他的瞳仁黑澈幽深,远得好似天上的星,但现在却又触手可及。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也未注意过他看她的眼神深处,到底含着怎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