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众人惊讶地静了数息之后,才有一个小娘子回过神来,说:“想一想,这样也挺好,至少嫁过去后,身边有一个姊妹帮衬,不然刚过去,多孤单。”
“我身边要带好些陪嫁仆婢,哪里差这么一个人。”那小娘子显然不满家里的决定,但是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然没有决策权,只能接受家里安排,不由不满地叹息了一声,又自我安慰道:“不过母亲说我家那老四,看着是能生的,她又好被拿捏,到时生了孩子,我就把孩子抱在身边自己养,这比自己遭遇凶险生子强。”
因这种事虽然经常发生,众人不至于听得瞠目结舌,但一时也没有人反应过来该说什么,毕竟姊妹宗室做媵妾的制度即使曾经非常流行,但时至今日,让妹妹做陪嫁已算少数。
有人说:“这样好是好,但即使我同我家妹妹关系至亲至善,我不愿和她分离,却也不想同时嫁给一个人,嫁给一对兄弟最善。”
“那是因为你家三娘和你一母同胞,你没有庶妹。”
有人看一时场面要变得尴尬,就转移话题说:“咱们每年都能吃瑾娘院落里的桃子,瑾娘去了李家,咱们可没得吃了,今日就该去和那株桃树告别才好。”
大家都被她这话逗笑了,而昭瑾拉过妹妹昭宛,挽住她的手,说:“我出嫁后,是二娘住我的院子,以后你们照样可以来吃那桃子。”
虽然大家不愿意和昭宛接近,却也不能拂了昭瑾的好意,也就笑着应和了两声。
去昭瑾所住的碧桃院看看后,有人又建议去花园里转一转,昭瑾说:“今日父亲在花园里宴客,我们怕是不能去。”
有这话,大家反而更想去看看了,有人问:“国公所宴何人?”
昭瑾摇头:“这个我哪里知道。”
便有人提议道:“好瑾娘,带我们去看看罢。远远看几眼便行。”
昭瑾抵不过大家哀求,勉强应下了,说:“我们从水榭边屋子里往那里看几眼也就罢了,万万不得接近,不然被发现了,到时可就有得被数落了。”
“你都要出嫁了,嫁去李公府上,那是李公的嫡长子,以后定是接替李公做节度使,你就是节度使夫人了,难道你杨氏母亲还敢数落你。”有大胆的小娘这么故意打趣昭瑾道。
“看看,这是什么话,故意打趣我?你定是仗着你以后要做节度使夫人,现下才这么嘴利了?不怕我撕你的嘴。”
昭瑾和她们一起打闹,笑闹着往后花园去。
她本是走在前面,突然一转头去找昭宛,只见昭宛并没有走丢,而是跟在她们后面,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观察各处建筑和花树。
昭瑾不得不叫她:“二娘,怎地一下子就走到后面去了,赶紧过来。”
昭宛愣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她对这些小女娘之间的打闹实在没有兴趣,全是因为昭瑾,她才没有借故离开。
她在这里格格不入,不只是被人排斥之故,是她自己融不入她们。
不仅融不入,而且也没有盼望融入,也没有为融入做出过努力。
不过想来做出努力也是白做,昭宛记得小时候她还留在府中时,很想凑进这些小娘子的圈子,但每次都是被人故意逗出丑,然后惹得大家大笑,昭宛不过是个逗人高兴的丑角。
她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继续做喜剧角色,所以也没有融入她们的打算。
因昭瑾护着昭宛,其他人想排斥昭宛便也不好做得过分,故而只是无视昭宛而已,不过刚走进花园的侧门,一个小娘子看到前方亭子边上的核桃树,不由笑着一指:“那株核桃树又长大了不少。”
宛丘水多,符公府上的后花园,引入了外面的活水,花园里有水渠有小湖,假山亭台,楼榭廊庑,全是请南边南唐的工匠来修建的,十分精雅。
而那株核桃树,正在那小湖旁边,树干弯曲,一大半弯向了水面。
有人说:“我记得尚小时候,宛娘和我们一起玩毽球,将毽球踢到了那株核桃树上去,她爬上去拿毽球,就摔进了水里,她人掉下去了,披帛还挂在树上,可好玩了,对吧。”
昭宛:“……”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记得她头发都散了,全黏在脸上,被捞起来时,我还被吓了一大跳呢。”
昭宛:“……”
那次掉进湖里,虽只是初秋,天气不太冷,但昭宛受了惊吓,又呛了水,还被众人嘲笑一番,被救起后,又被主母张氏教训,说她没有闺秀样子,居然去爬树,之后就病了,一直咳嗽,断断续续咳了很长时间都不好,而张氏正好也病了,金氏便说昭宛病病蔫蔫又惹张氏烦,就将她打发到了乡下庄子里去,昭宛之后的日子就是在庄子上过了。
其实那次毽球被踢到了树上,让仆婢去拿就可以了,或者用木棍打下来,即使毽球掉进了水里,也不过是个毽球罢了,哪里有人的性命重要,但这些小娘子,偏要拿昭宛逗趣,不断激她爬树拿毽球,这才让她掉进了湖里。
昭宛打量着这些小娘子,也知她们尚处在娇俏的豆蔻年华,并不是心思歹毒的人,但她们偏偏能够将非自己圈子里的人不当人,实在是欠教训。
昭宛说道:“那次踢毽球没有踢好,之后我便花了很多时间练习,现在定然比你们都厉害,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再玩一次。”
昭宛微微勾着唇,笑得很讥诮,似乎是在鄙夷这些小娘子。
她只不过是个婢子生的庶女,在乡下被放养了这么几年,没想到别的没长进,无礼倒是长进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