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江南小镇“翠柳镇”北向二百里,官道边一处无名酒肆,酒肆门前左右两株双人合围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恰是一顶天然凉棚,树下摆放着四张桌子和十六条长凳。十里八乡,常来常往的人们,都习惯将此处唤作“榕树里”。因此处上不着村、下不着店,便成了来往行人唯一歇脚之地。
耶律青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树下的桌旁,一碗接一碗地狂饮着水酒。萧小人斜身靠在树上,抱着一只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凉茶,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欢畅地流淌,将污秽的脸蛋,洗刷出一道道莹白的水印。
“店家!将上好的水酒给兄弟们来上几壶。”随着话音,一行五人坐在了门首的桌前,适才说话的敞胸汉子,望着头顶的骄阳,恨恨地道:“这日头,是想将人烤焦了不成。”其中一个瘦小的白衣汉子,嘻嘻一笑,道:“二哥!富贵险中求,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取那十万赏金?”
萧小人从比脸还大的海碗中,抬起一双乌溜溜的黑眸,向五人望去,心道:“又是冲赏金来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一路之上,在得到“胡记钱庄”东主胡大可悬赏千金寻找萧小人下落的通文之后,江湖之中,三五成群,竞相出动。萧小人数次亲眼见到耶律青云大开杀戒,血弑群雄。
萧小人在金陵东城遇到耶律青云后,见其武功不凡,兼之又熟知父亲的过往,遂深信不疑。受其蛊惑,欲给父亲一个惊喜,随耶律青云出城寻访师公,不想竟成了被挟持的对象,当真是哭笑不得。萧小人初时尚不如何担心,心下反倒有一种心奇、刺激的快感,但是,随着耶律青云为躲避追捕,血腥屠戮后,萧小人始觉凶险,不由心生惧意。
于是,萧小人几次三番地寻机脱逃,无奈耶律青云异常警醒,出手狠辣。萧小人非但逃不出他的魔掌,反倒招来耶律青云一次重似一次狂暴的毒打。萧小人出身富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遭受过如此虐待?好在萧小人经过父亲和外公的易筋洗髓,体质异于常人,外表虽是细皮嫩肉,体内却是格外强健。但就是这皮肉之苦,也使他苦不堪言。
“老二!别说了,正主可不就在眼前吗?”东向的络腮胡汉子,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霎时投向榕树下的耶律青云。耶律青云目不斜视,仍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络腮胡五人“呼啦”一下围在了耶律青云的桌前,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络腮胡抱拳道:“在下‘钱江五鬼’武云召,请问阁下可是耶律青云。”
“明知故问!”耶律青云仰脖喝下一碗酒,斜睨五人不屑地道。萧小人放下手中的海碗,伸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脸担忧地道:“你们可是来救我的,如果武功不是很好就算了吧!你们的情义小人心领了,我会知会爹爹和胡伯伯的。”红口白牙,萧小人一本正经,满面肃容。
耶律青云正自好整以暇地饮下一碗酒,闻听此言,“噗”地一声,满口水酒,狂喷而出。“钱江五鬼”猝不及防,皆是被溅了一脸一身,不由大怒。其实,萧小人确是好意,怕他们无辜搭上几条人命。
“请赐招!”武云召探手抓向耶律青云,与此同时,白衣汉子直扑萧小人,敞胸汉子斜步抬掌,隔开了耶律青云与萧小人,其余二人,分立络腮胡左右,各自出拳,以防耶律青云暴起。他们五人,素来联手,相互之间的配合,默契非常。
一抓双拳眼见到了耶律青云面前,忽然落空,三人只觉腿上一痛,人已飞过桌子,跌落尘埃。耶律青云仰面从桌下飞出,贴着地面,倏然站起,蓦然转身,厉声道:“放下孩子!”白衣汉子浑身一颤,萧小人已顺势从他怀里落下,站在地上。敞胸汉子虎吼一声,钵大的拳头,当胸击向耶律青云。
耶律青云脚下微动,身子已如飘絮般,急闪而没。武云召正爬起身来,见此情景,高声呼喝道:“老三!小心!”白衣汉子倏然一惊,只觉后心一凉,一柄钢刀透胸而出。萧小人看着带血的刀尖就在胸前二寸,兀自滴淌着鲜血,不由魂飞天外。
“老三!”“三哥!”几乎异口同声,四条身影,直扑而来。耶律青云“嘿嘿”冷笑,冰冷的令人发寒的声音道:“不自量力!”还刀入鞘,探手抓过呆怔的萧小人,身形一动,已在三丈开外。白衣汉子死不瞑目,圆睁着双目,扑倒在地。四人眼见耶律青云展开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转眼消失在视线之内,皆是心头震惊不已。明知凭自己等人,万万追不上他,这才扶起白衣汉子,失声痛哭。
“好一个煞星!轻功绝顶,冷酷无情,出手非死即伤,不愧契丹第一冷血杀手。不过,你既然行藏已露,怕是难逃公断。”酒肆中缓步走出一位须眉花白的老者,手中托着一只雪白的信鸽,手捻颌下的山羊胡,放飞信鸽,望着一飞冲天的鸽子,淡淡地说道。
武云召蓦然抬头,望着老者道:“您老是金陵‘消息门’的?”老者轻声叹气道:“仅仅月余,毁在耶律青云手中的黑白两道江湖中人,已经上了两位数了,其中不乏成名多年的豪杰。你们若是想要替兄弟报仇,往‘翠柳镇’方向,碰碰运气吧!”老者说罢,转身回到酒肆,不再理会门外悲戚的四人。
“张兄!你也来了,你可不是缺钱的人啊!”一位精瘦的汉子望着因赶路而显得有些气喘的肥胖男子揶揄道。肥胖男子驻足观瞧,抹了一把汗,眯缝着一双小眼,看了一眼正在路边歇息的数人,呵呵笑道:“你王大寨主都肯降尊屈驾,张某怎能免俗呢?”
两人正自调侃,却见大道上又快步行来两人,众人霎时变了脸色。“咦!这不是‘张庄’的富户张财富吗?怎么会和‘碎石岗’的王半吊在一起?”一身麻衣,脸色阴郁的汉子,脚下不停地说道。细眉狭目的白衣汉子,目光如电地一扫而过,鼻子冷哼一声:“勾奸搭匪,其心可诛!”麻衣汉子阴冷一笑,道:“正事要紧!”两人头也不回,倏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