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才察觉出天机殿内几道收敛的威势,葭葭便已感觉到自己今日来的不巧了,听得燕锦儿的回话,葭葭当下便应了一声:“是,燕真人。弟子改日再来。”
应下走了几步,葭葭却又忍不住再次回身,入目的仍是天机殿似掩非掩的殿门,心道:燕真人或许与其他真人正有事相商吧,果然来的不巧了,我且先去明昭峰走上一走。打定主意,葭葭脚踩无锋剑,便向着明昭峰的方向而去。
待得葭葭走远之后,燕锦儿再睁眼,却不复之前的怔忪,而是冷眼看着镜中身姿如青松的男子,半晌之后,终于开口:“师尊从来不会与我说‘锦儿,莫怕,师尊在此’这样的话的,他从来不会这样看着我的,太不真实了。”
镜中的“燕锦儿”方才还浅笑宴宴,现下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二人对视了半晌,相较于燕锦儿自始至终的面无表情,那“燕锦儿”终于破功了,僵着一张脸对上了燕锦儿:“你难道不喜欢这样的师尊么?你若喜欢,我便送你一个,如何?”
燕锦儿垂下了眼睑,思绪回转。忽地想起多年以前,那时她不过方才引气入体,天机殿的方青竹长老为收徒设置了重重考验,其中一道便是封了灵力,在那万里雪域上前行。当年她不过是个总角孩童,于风雪中跌了一跤,害怕的大哭起来,周围的人有惊讶、有怜悯还有不屑,唯有那高高在上身如青竹的男子施了援手,或许是万里雪域中唯一的温暖。使得她消了那退堂鼓。顺利闯过了余下的关头。成为了师尊的弟子。
对这样的师尊,她总是有些不同的,奢望更多,甚至为讨他欢心洗手作羹汤。然而任她将师尊想的千好万好,可师尊终究只是个人,不是神,他亦有弱点。
师尊结婴之时却是不巧遇上了千年难得一见的情劫,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不管何人劝说他仍一意孤行。师尊是难得一见的诡道天才,若是真随那魔女离了宗门,且不说对昆仑是何等大的损失,便说对魔道又将是一道助力,此事当年除她与前一任掌门、神兽白泽之外无人知晓。
燕锦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再出口,声音已冷若寒冰:“喜欢?”嘴角浮上了一丝讥诮,“别忘了,是我亲手杀了师尊的。亲眼看着他陨落的,你以为还喜欢的了么?”
当年深陷情劫不可自拔的师尊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疼爱有加的徒弟趁其不备动的手。用的便是当年他跑遍神州为爱徒打造的风翅镏金。一击之下,直斩神魂,再无生还的可能。
她还记得当时师尊的眼神:有不可置信,有伤感还有留恋,独独没有怨恨,最后在自己的怀中闭上了双眼。在师尊生命的最终,他眼里的全是自己,而非被他护在身后的魔女。那魔女最后亦殉了情,这件远本会造成动乱的大事,最终便这么神鬼不知的解决了,对外只称师尊闭关走火入魔陨落了。师尊还是昆仑天机殿的已故长老,他的名字仍然刻在天机殿之内,并无半点不妥的记载。
“你……”铜镜中的“燕锦儿”一时语塞,那闭着双眼的绝代佳人垂在身侧沾染了朱砂的纤指慢慢抬起,触碰至铜镜,手下翩飞如舞,自始至终,不管铜镜之内的“燕锦儿”与“师尊”是如何模样,她都未曾睁开双眼,直到最后一笔收尾,那悬浮了一夜铜镜“匡唐”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碎渣。
一双妩媚众生的媚眼再度睁开,却是波光粼粼,一滴清泪自眼角流下,划过脸庞,行至下颚,似坠非坠,自那微开的天机殿门中逃来一缕清风,吹过这躺在摇椅之上的佳人,与那滴清泪一道不见了踪影。
这天机殿之内从始至终都只有燕锦儿一人,可葭葭却并不知晓,只踩着无锋剑去了明昭峰。
熟门熟路的入了七星庄,眼见庄内无人,葭葭眼珠一转,她记得马老一向起的甚早,小丹亦是个睡不着的,既庄内无人,那么八成是去了湖边。
出了门,走向湖边,果不其然,那湖中的一叶竹筏之上,惬意躺着的不是马老又是何人?小丹在湖面上嬉戏,时不时的捉鱼打闹。
行至湖边,葭葭双手合在唇边,大喊了一声:“马老!”
单枕着一臂的马老玩心大起,睁开一只眼,朝葭葭招了招手:“上来!”
葭葭笑应了一声,一点不客气的起步飞入竹筏之中,任她如何瘦弱,这一人的分量总是有的,竹筏微晃,一旁玩的起劲的小丹看了会儿葭葭,便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翅膀之下风声四起。
葭葭这才觉得小丹怕是将她误认作坏人了,连忙摆手:“小丹,我是葭葭啊,不是坏人。”
小丹拍拍翅膀行至葭葭身边,置气一般将头扭向别处,这人性化的表情便是马老都忍俊不禁:“它也会闹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