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煮沸?
眼看着张曼不断给自己使眼色,韶陈暗暗压下满腹问号,配合的一躬到底,彻底拿出平日里对付她爹的那套,一双琉璃眼用力眨的无辜再无辜,就差在脸上刻上“诚恳”二字。
“叔,给您添麻烦了。我家夫郎这是头一胎,我一时太过兴奋,实在是多有疏忽。这不,还得劳您多多担待。”
“哼,年轻人,就是毛糙。”
闻言,张曼爹纠葛在一起的眉头总算有所舒展。用下巴点了点铁锅的方向,张曼爹一手操起大号铁勺,一手揭开桌上其中一个铁桶的盖子。
“让你婶子给你拿个罐子。今天的牛乳不多,你家就一个孕夫,三勺子就够一天了。这都是今早刚挤出来的,回去记得煮沸才能给孕夫喝。”
又要煮沸?
深觉麻烦的韶陈不敢多说,立刻接过张曼妈捞出来冷却过又擦干还帮她垫上放烫帕子的铁罐,眼巴巴的看着张曼爹捞了三大勺子白花花的奶汁进去,一时有些怅然。
生孩子可真够麻烦的。平日里谁家夫郎有孕,都是身边专门的小厮奶公公伺候着,从来不用女人去操这些琐碎的心。而她,这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
付过钱,韶陈倒也没有立刻走人。一是张曼那副讨好老爹的模样实在太和她胃口,想要多来多往,再来,安欣孕的日子还长,她也想趁着没人,先在张曼爹这边刷刷好感值。
而别的事情不敢说,单论讨长辈男子欢心,毫不客气的说,在同辈大家世女当中,她是当仁不让的个中翘楚,就连天之骄女的谷晓语也得靠边站。
而果不其然,当她放软眼神,生生端出一副心痛怀孕夫郎却又不知怎么做才好的笨拙小妻主模样,张曼爹心里的天平就立刻倾斜了。
“我说,你真行。”
将人送到大门口,张曼挤眉弄眼的指了指韶陈手里一大一小的两个铁罐,“谁都知道这玩意对大人孩子都好,每回从这种时候都是僧多粥少,来求得人多了,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爹额外多给。”
“大概是看我是外地人,举目无亲不容易吧?”尽管得了便宜,但在人家女儿面前,韶陈还是很敬业的继续摆“诚恳”面孔,没敢太卖乖,“而且,我夫郎已头胎来说,年纪又着实不小了。”
张曼爹一看就比张曼妈年长一些,家里又不像有小的样子,张曼又是独女,估计半辈子下来,有不少感触吧?她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
“拉倒吧,你想多了。”显然没有被她的演技煞到,张曼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满脸的逼视就差没直说你y继续装吧,
“我估摸着,主要原因还是老爷子看你长得好嘴又甜。不过,等回去你遇到旁人可别说漏嘴,就说我爹看你举目无亲,给你盛了点自家熬的羊肉粥。”
“放心吧,我晓得。”
她卖乖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女人毫无效果,可张曼满身那股“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调侃促狭,却跟记忆中的某个女人有所重合。
当然,乡土出身的张曼没有那位英姿飒爽,举手投足不及对方那般贵气袭人,身上更是没有那位不怒而威的气势……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没有想到,竟然还觉得怀念。
“啊呦,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地咧。”
看到韶陈已然要走的样子,第二个上门的某位半老大叔显然很是意外,眼睛滴溜溜的在韶陈手中两个罐子之间来回扫荡一圈,停住了脚步,没再说话。
“张曼,我先走了。回去帮我多谢咱爹的粥,真是帮了大忙。”韶陈提了提小罐子向张曼简单示意,然后偏过头,对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她们的半老大叔露出一抹灿烂笑容,“叔叔早。”
“哎,早。”
对方显然不认识她,匆忙之间应答的也有些迟疑。韶陈并不以为意,挥挥手告别了张曼,只哼着小曲慢慢往回走。
身后还隐隐传来张曼招呼那位半老大叔的声音,拐过一个岔道,张家大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韶陈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干脆一跃上房,踩着瓦片直接一路飞奔回去。
她的轻功放眼江湖根本排不上数,在世族大家中也不算什么,但在这偏远乡村,却是绝对稀世罕见的独一份——一路上她高来高去,也居高临下的看到几位路人,可却没有一人留意到她。大概是路人太少,或者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即便瞥到她的身影,也误以为是猫鸟之类,没有理会——按理她的功夫并没到白日掠过仍让人无法察觉的程度。
跳进郭子家时,后院还很安静,韶陈轻手轻脚的直径推门进了临时卧室,安欣已然起床,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嘘~”
在男子开口之前,韶陈就示意他小声再小声,然后献宝的将小罐推至男子面前压着嗓子道:“这是羊乳,已经煮过了,说是对孕夫孩子都好,稍微有点膻,你先试试看喝不喝的惯。”
那个羊乳只有很小的一罐,估计也就小半碗的量,本来就是张曼爹盛给她让回去给夫郎试试口的,据说羊乳的味道很多孕夫接受不了。
而大概是她悄悄话般的神秘兮兮让安欣不明所以,疑惑的白了她一眼,男子默默接过铁罐,打开先是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随后将其一口干掉。
“怎么样?”
“我不太喜欢这股味道,但也不是不能喝。”大概是看她始终压着声音,安欣虽然不明白在小心什么,倒是也很配合的降低了嗓子,小声问道,“你大清早的出门,就是为了去买这个?”
“是啊,人家还特别交代,别对旁人说多给了羊乳,怕没买到的人不愿意,就说看我外地来的不容易,给了碗羊肉粥。哦~这里还有牛乳,你要是喝不惯那个,我就天天早点起,给你抢牛乳~”
“……”
安欣没再说话,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而韶陈也是在话出口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竟然说了如此肉麻的承诺。
其实,比这肉麻十倍的话她也说过,被这殷勤十倍的事情她也做过,在以往那些公子小哥中,她的出手阔绰是有口皆碑的,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就来,从不吝啬。
只不过,从来没有一次,是话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更是没料到有朝一日甜言过后,面对一位男子的沉静目光,她竟然也会有脸颊发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