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惭愧,无论何时何地,我好像真的比不上这个男孩关心他关心的更到位吧。
“不疼。”江左易摇头。
“那你……讨厌我这样的人么?”
“不讨厌。”江左易攥着他吃力举在半空的手,依然摇头。
“那你……可以……么?”
后来我把脸转了过去,因为我从余光看到——江左易俯下了头。
大概是做出了这一生最无奈也最真实的一次牺牲,换了那男孩最踏实最无悔的瞑目。
***
“你真的要陪我走?”汪小飞用还不是特别灵活的手试着抓我给他削好的苹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恩,那天你姐姐说,帮你在那里联系了一间很不错的康复疗养院。我正好也要去看叶子,就跟她讲了,陪你去。”我说甜玉姐的孩子还那么小,走不开的:“怎么?我照顾你,你还矫情上了啊?”
“不是不是!”汪小飞往上蹭了蹭,坐直身子:“说真的舒岚,我会把这个……当成蜜月的!”
我说那你努力点,看看能不能用这几个月时间让我爱上你?
“舒岚,你这是在玩火。”
“汪小飞,你一点也不像霸道总裁!”
我们两人闹了一会儿,闹得他直咳嗽。后来医生进来了,把我给丢出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当庭宣判的结果大快人心——中山建业因涉嫌非法集资,非法挂名出售危险军货火药等罪名,全部财产接受清查。一切不法收入上缴,另直接罚款额高达两千万。
叶瑾凉作为中山建业首席执行官,杜辰风作为首席财务总监,因知情不报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三个月和八个月,但因为协助态度较好,缓期执行。
所有的证词都是从高山峰嘴里掏出来的,他被判了十七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天日。但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吧。
我问叶瑾凉,公司遣散所有员工的费用都从清算委员会里出么?
他说是的,不过够不上所有人的劳动合同赔款了。
我说那我就卖两栋房子吧。很多人跟了我们一二十年了,临走能多给一些是一些。
他说不用,江左易已经帮我们垫上了。
“他还真是……”我咬了咬唇。
“你也不用替他唏嘘,这钱是坑苏北望的。”
我:“……”
那天站在贴满封条的大门前,我和叶瑾凉就这么站着,站了好久。
我说我觉得真轻松,他说他也是。
“如果能早点抓到陆林霜就更好了。”我叹了口气,说否则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根据庭审上的证词,中山建业幕后的黑账像一串黑心葡萄一样被扯了出来。
陆林霜的十几家挂名合法公司在一夜之间全被警方收缴,而不合法的那些生意,只要有江左易在,她寸步难行。
现在S市警方已经发出了跨国通缉令,到处在找这个女人的下落。
所以这是一场已经胜利,但还未及圆满的战役。因为我们同样失去了很多很多,只盼望,不要再失去得更多。
叶瑾凉跟我说,让我给自己放个大假吧。是时候出去陪陪叶子了,公司这里的烂摊子,他会收拾的。
于是这一次,我没有矫情,没有拒绝。
“万一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姓汪的小记者——”
我说呵呵,江左易都已经给了份子钱,你呢?
叶瑾凉说抱歉,他现在有点捉襟见肘。还在缓刑期呢,资产冻结。
所以最后他说,愿我无论在谁身边,都能把幸福写的容易些。
那天我抱了抱叶瑾凉。我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三岁就认识你。
唯一庆幸的,就是在这场腥风血雨中,你没有混到最终要为我而死的下场。
我把陆林霜的照片打印了一份交给叶瑾凉,说万一有一天你睡觉睡到一半被她给绑架了,就把我爸爸的故事讲给她吧。也许,她还能有最后的一丝理智,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呵呵,反正我走了。
谁欠谁的无所谓,我不欠她。
“她最想对付的人应该是江左易吧。”叶瑾凉说:“舒岚,你和江左易……”
我说我也不知道,安迪出事的那天,庭审进行顺利。
江左易临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对我说,我想,他可能跟上次一样,像替祝丹妮报仇一样潜心去找陆林霜了吧。
辗转反侧,我突然觉得他才是那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你不去找他么?”
“我不知道。”我摇头,说对江左易来说,战斗还没结束。他可能,不需要我吧。
但我不会等他的,因为等待则意味着不平等的期望。人越是有期望,就越会折磨对方。
当天晚上,我去超市买了好多叶子爱吃的零食。明天的飞机,要坐十几个小时,我得把这些好吃的深深藏在箱子里,别被我路上就忍不住吃光了。
汪小飞的出院手续也已经办好了,他现在还需要轮椅。但精神恢复的很好,能给我讲一路的笑话不重样。应该……不会太无聊吧。
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要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所以我没想到江左易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里。
“你——”
“你要是不想我来,早就换锁了。”他说。
我放下大包小裹的东西,静静地站在原处看着他。想说话,鼻子里却是又酸又疼的。
“你的伤要紧么?”我看着他不算灵活的手臂,那天他把安迪抱起来,一步步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时候,前胸贴后背的被血染个通红,也不知道是谁的。
“无妨。”
“这段时间,你……”
“我去英国了。”江左易游了下眼睛,看着我桌上放着的护照和机票:“我把安迪送回他家乡了。
艾汶河边,你知道么?”
我点头,说我大学选修过古典英文戏剧,那是莎士比亚的家乡。
“悲剧喜剧都好,人的一生,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把洒在风里的灰。”
我惨然一笑,我说江左易,你会说这种话,真稀罕呢。
“你要去看叶子了?”
我说是的,明天中午的飞机。顺便,带着小飞去那边疗养。
安大略湖畔的绿水山庄,有最好的医疗设施和鲜美的空气。
听说那里有种鱼,钓上来全身都是透明的。
一眼看过去,心思透亮,一点不像人类那么难猜。
“那你,是不是也猜不透,我现在想干什么?”他说。
“需要猜么?”我怔了一下,然后再次为他流下两行泪水。
扑上去撞到江左易的怀里,我撕了他的衬衫和领带,甚至将他肩膀上充满药味和荷尔蒙的绷带一并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