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勋转瞬就定了心神,到底是人间帝王,他走到这步,见过的风浪,常人三生三世都未必能遇到,故而论其定力,可不下于许多修道之人。
他捋了捋明黄龙袍的金色袖边,拂平内心的波澜,同时放下茶杯,轻声道:“何以如此说?”
沈炼见了赵勋反应,虽则早就了解对方,此时还是有些赞赏,这人虽然贵为帝王,却没有天子自来狠辣无情的性子,兼之心志坚定之余,还很是平和,若是修道,怕也能有一番成就,难怪女帝肯顺水推舟,传位给他。
当初女帝同朝小雨争斗,伤势不浅,再无力借龙气及众生愿力修行,反而对她是极大负担,才顺势退位,不然以女帝的手段,区区宰相,怎么可能搬倒她。
赵勋较为沉稳,即使承继帝位,也没有贸然清楚党羽,反而让宰相告老还乡,在外人看来他是刻薄寡恩,实则保全对方,毕竟逼迫天子禅位,拥立新君,看似功劳极大,其实这样的人,往往最终没有好下场。
沈炼轻声笑道:“陛下亲政以来,令妹荥阳公主可是帮了不少忙,若无她亲自出面,收束你母亲的旧臣,怕你的位子也没这么安稳,不过满朝之中,怕也有一半的朝臣会以令妹马首是瞻。”
赵勋知道沈炼所言不假,他虽然平复局势,没有用雷霆手段,清理旧臣,但是也让朝廷分为了两派,一是太子为首的新贵,一是以荥阳公主为首的旧臣。
沈炼话锋一转又道:“怕是陛下也以为,有令妹在,也间接帮你制衡朝局。”
赵勋道:“青霞我知你世外高人,超然物外。对这些自然洞若观火,不比我身在局中,总有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就直说了。”
沈炼道:“那我就实话说了,陛下有帝王之姿。却非天命所归,令妹声势虽大,也不过是太子踏脚石,将来太子欲除掉令妹,陛下如之奈何?”
这事情赵勋不是未曾想过,只是他自小生来,就受够了天家骨肉相残,不愿想。也不肯想此事。
沈炼直接挑破,若是旁人他便发作了,可是沈炼神仙中人,他纵然一言令下,可以兴土围城,可以征伐百万民夫,移山填河,但在咫尺间,仍旧对沈炼奈何不得。此时他才深深感受到自己母亲到底在追求什么,到底这世间虽有天子。却还有逆天而行的修行者。
永远有这么一批人,不受帝王约束,任是皇宫大内。也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赵勋道:“这些事我阻止不了,正如阻止不了先生出现在这里。”
沈炼何等聪明,知道赵勋到底是帝王,天生权欲,掌控一切的本质,同其他帝王没有区别。
沈炼淡淡道:“陛下既然清楚,当知道此事若是发生,便是你葬身之时。毕竟你不是你母亲,能好好做太上皇。”
赵勋道:“先生不必说了。你要从我这取玉玺,自是探囊取物。要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得到的允许,用玉玺才能做一些你们这种人才能做的事,朕答应便是。”
沈炼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珏,说道:“陛下若有为难之时,可以拿出此物,叫唤我名。”
赵勋接住玉珏,道:“就没别的了?”
沈炼微笑道:“只要陛下真心答应借玉玺给我一用便成了。”
说完之后,人影溃散,凉亭也随之消失,赵勋感到丝丝凉风,睁开眼睛正是亲近的宦官低头过来,道:“陛下可醒了。”
他此时正在御案上,适才想必是伏在上面入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