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排水管道,笔直地向前延伸着。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独狼双脚发出的涉水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悠悠地回荡着。
独狼在一个方形竖井下面再次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他的双脚踩在前后两截管道连接竖井的边沿,缓缓地站了起来,仰面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要将上方铸铁井盖空隙中透入的新鲜空气,全都吸入充满辛辣恶臭气息的肺叶里。
这已经是独狼经过的第四个沉砂竖井了。这种沉砂竖井的作用是,将流经此地的污水中的泥沙留在井底,以免因日久淤积而堵塞排水管道,另一个作用则是直接将上方空地上的雨水从这里排出。
独狼根据自己的经验估算,自己已经在这条水漉漉的幽暗管道中行走了八十米左右,因为每个沉砂竖井的距离之间大约二十米至三十米,而且方位感极佳的独狼能够断定,此时自己已经到达了城堡北面的高墙之下。
管道中污浊的空气,原本应该对独狼毫无阻碍,战场上刺鼻的尸臭味以及令人窒息的硝烟,都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伤害,管道中污浊稀薄的空气就更不在话下了,但此时弥漫在整个挤迫空间里的强烈异味,却让他几乎呕吐——从小到大,生活在淳朴乡村的独狼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杀虫剂的化学气味了。每当嗅到这种刺鼻的气味,他腹中就会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强忍着体内的不适,站在两米多深的竖井中,依靠贪婪的呼吸来自上方的新鲜空气来缓解。这也难怪,谁让他运气不好,正好赶上了城堡规定的每月一次的环境卫生定例:每到这一天,城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会进行大规模的驱虫和消毒,如果下水道中没有这种杀虫剂的化学气味反倒奇怪了。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呼吸,感觉胸腹中不再有呕吐的欲望,独狼再次果断地弯下腰,钻进了前方的排水管道。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穿过这段二三十米的黑暗,就能到达城堡的中央位置。按照方位计算,出口应是在城堡后面花园边沿的一个沉砂竖井。
到时候,只要能揭开井盖,就能迅速窜入上方的花园。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那张纸条上的话,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与纸条上说明的一样毫无偏差,唯一的遗漏,就是没提到下水道里的杀虫剂味道,不过好歹是咬牙硬撑下来了。
看到前方管道处透入的光亮,独狼精神大振,他踏着漫过脚面的污水,快速而又小心地接近了那个透入光亮的竖井,可是出现在眼前的障碍,让他沮丧之余又极为恼怒——又一道用粗大钢枝焊接的防护网,堵住了他的去路!
心情焦虑怒火中烧的独狼用力推拉面前的防护网,发现根本就无法撼动其分毫。他甩了甩头,咬牙切齿地低声嘀咕:“休想这点儿障碍就阻止我复仇!”说完,他恨恨地看了一眼竖井上方,便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毅然从原路返了回去。他要回到入口处,搬来那个沉重的千斤顶,以撑开这个结实的防护网,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竖井上方东南十五米左右的花园厅廊中,康宁与徐家伟、范淮东三人正在低声交谈着。艾美和希玉二女就坐在三人的对面,手里忙活着,优雅地向康宁他们展示自己的精湛茶艺。
绵绵的细雨,让鲜花盛开的雅致园子里空气凉爽清新,厅廊外不时传来的轻微雨滴声,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安谧惬意。
范淮东靠在座椅上,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用惋惜的口气道:“群众的力量真是可怕啊!只用了二十多个小时,就让我们发现了杀手的踪迹,连他的藏身之处都找到了。可惜啊,让他先一步跑掉了,没能逮住他。”
康宁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估计就是看到他的人,也未必能抓到他,依照阿刚和那几个兄弟的身手,很难将秃子留下来。当初在芒街关口,我眼睁睁地看着杀红眼的秃子从密林杀进码头,眨眼之间击毙两名边防军之后,飞身跃下码头,驾船逃走,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啊!”
听康宁说起秃子的可怕,当年差点儿被这家伙用枪刺取走性命的徐家伟,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他扶了扶眼镜,感叹地道:“那秃子的身手的确可怕啊......不知道警察局抓获的那个越南人是否供出了秃子的下落,要不然想再找他,恐怕就难了。”
“估计没什么希望。傍晚七点左右,本地警方抓获了收留独狼的那个越南人,到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三十分,时间过去快四个多小时了,要是真能审讯出什么结果来的话,估计你的好朋友警察局长耶蓬理早已经打电话通报给你了。”
康宁抬起头,看着忧虑的徐家伟,轻声安慰道:“徐哥,你就别担心了,我估计这事情很快就会见分晓的。眼见形势越来越急迫,独狼肯定会加紧行动,否则他在琅勃拉邦就会待不下去了。依我看,他肯定不会逃走等待机会日后再来,从他在芒街一系列行事中就可以大致猜得出此人的性格特点,他做事不达目的决不善罢甘休,除非是出手亲自尝试过后,如果实在不行,他才会知难而退选择暂时放弃。这样的人虽然很可怕,但却实在不难对付,如今他的心态,可远没咱们好。”
徐家伟听了摇了摇头,对康宁微微一笑:“阿宁,要是把你换成独狼,你会选择怎么办?”
康宁笑着回答:“我嘛,肯定是马上离开,逃得越快越好!然后通过邮件恐吓、袭击你名下企业的运输车辆和人员、暗害你的家人或者部下等等,动用一切手段进行报复,让你生活的每一天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直到出现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范淮东脸色苍白,痛苦地呻吟:“老天爷!好彩你不是独狼,否则还没被你杀死,就可能先被你逼疯了!”
“这和恐怖分子有何区别?”徐家伟气恼地说道。
康宁哈哈一笑:“这种定性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难道秃子这人还不够恐怖?只是他所受的教育和知识面决定了他的眼界和行为方式,这就是从古到今,许多著名刺客或者说是杀手的悲哀。别的不说,就说民国时期的第一杀手王亚樵,当年只要他突破思想的桎梏,说不一定就能成为一个开创我国现代特种战先河的一代名将,可惜啊!他的道路越走越窄,最后被戴笠弄死在了广西梧州的监狱里面。”
徐家伟连连庆幸:“阿宁啊,这辈子我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你成了我的兄弟而不是我的敌人。否则,我宁愿去做乞丐,也不愿见到你!”
康宁听了哈哈大笑,但是此时范淮东和徐家伟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两年前,要不是陈朴在一旁极力反对,他们两人也许在暗算黄文志的时候,就连康宁也一起带上了,要是当时真的对康宁下手,但又弄不死康宁,实在难以想象今天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