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未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又看旁边的堂兄,叹道:“三哥,我知道这几家人都跟皇后娘娘有过节,他们心中或许对皇后娘娘心存不满。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前几天我还听闻高延时赞扬皇后这次平复邪教有功呢。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高家,邵家都已经退出了朝堂不再参政,建申跟他们家的公子哥儿一起吃个酒也没什么吧?”
韩建元心中一阵犯堵,抬手拿了酒杯一口闷下去。
韩建示已经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冷笑道:“韩氏一族,同气连枝。四哥和六哥可以不在乎,我们却不能。希望二位兄长还是认真想一想我们的好言相劝。另外,你们二位若是觉得兄弟在胡说八道故意跟二位兄长过不去的话,也可以把这事儿跟大哥说,看大哥怎么讲。”
韩建申最是不服韩建示,一听他把韩建辰搬出来,遂也不管自己兄长甩过来的眼色,冷笑道:“老七,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整天跟那些江湖上的人密切来往,而且那个谁……那个慕云山庄的少庄主还倾慕皇后吧?你就不怕哪天皇上为这事儿翻了脸,把咱们一家子都发配到边疆去给做军奴?”
“闭嘴!”韩建未愤怒的拍了桌子,瞪着自己的胞弟,叱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韩建申被自己的兄长呵斥,一时不敢还嘴,只得闷了一口烈酒,委屈的别过脸去。
“六弟。”韩建元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知道这几年因为老七跟卫家的婚事,你心里多有不满。不过这件事情不应该成为我们兄弟反目的理由吧?”
韩建未不等韩建申说话便摆了摆手:“三哥你说什么?七娣妹跟老七成婚这么久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难道我们还要把人丢到下一代跟前去吗?”
韩建元看了一眼韩建示,淡然笑道:“那四弟你说这事儿怎么办?老六这样下去是不成的。陛下已经叫人带了口信过来,若我们这几个人再不自我约束,就算皇后娘娘的恩宠再重,皇上也不可能对我们一忍再忍。”
韩建申不等韩建未说话,便冷笑道:“旁人家一个妃子在宫,便可鸡犬升天。怎么我们家出了个独宠后宫的皇后娘娘,我们却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谁叫你夹起尾巴来做人?!”韩建示生气的质问,“难道有了皇后娘娘,你就可以在外边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了?你究竟是跟我赌气,还是跟皇后娘娘赌气?或者根本就是跟整个家族赌气?!”
“建示!”韩建元以眼神制止住韩建示,然后转头对韩建未说道:“老四,皇后独宠后宫是我们整个韩家的荣耀,但这份荣耀是双刃剑,大道理你跟建申都明白,也无需我多讲。今日闲来小酌,愚兄跟你们多说这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大家提个醒罢了。”
“三哥。”韩建未举起酒杯,正色道:“兄弟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以后我会严加约束老六的。”
韩建元点了点头,举起酒杯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韩建示看了一眼梗着脖子的韩建申,心想老四未必就能约束的住这个混世魔王。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韩建申看大家都没什么话说了便起身告辞,韩建未又略坐了一会儿,也被自己府中来的管事以府中来客为由请了回去。
书房里只剩下韩建元和韩建示兄弟二人后,韩建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淡淡的说道:“大哥,我看他们未必就真的把咱们的话听进去了。”
韩建元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看出来了。但他们不听归不听,该说的我们总还是要说的。陛下既然让你夫人带话出来,肯定心中已有不满了!唉!这个建申,真是叫人头疼。”
韩建示又提议:“不如请国公府的大哥转告二叔父。二叔父自然有办法管教老六。”
“你当大哥会不说吗?只是二叔父现在年纪也大了,年轻时多次打仗也落下了不少的旧伤,现如今他的状况也只比我们父亲好些罢了。”韩建元皱眉摇头。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任由老六胡闹下去?”
“你随时关注他的动向,若只是吃喝嫖赌也就罢了,若有更出格的事情,务必阻止!”韩建元皱着眉头看着窗外的雨幕,又叹道,“必要时,也该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免得他将来闹出更大的祸事来。”
“是。”韩建示点头应道。
一时兄弟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方才散了。韩建示回自己的院子里去,韩建元这边的杯盘尚未收拾妥当,他的新婚夫人苏氏便带着一个贴身丫鬟来了。
两个小童忙放下手里的杯盘躬身行礼请安,苏氏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韩建元微笑道:“夫人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侯爷,刚刚妾身去给老侯爷请安,觉得老侯爷不怎么对劲儿,本想叫人来请侯爷,可下人说侯爷这边正跟那边府里的两位兄弟说话儿,妾身便未敢惊动。这会儿听说两位兄弟已经离去,所以特意过来跟侯爷说一声。”
“父亲怎么了?”韩建元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侯爷别急,老侯爷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但刚刚妾身在跟前服侍汤药的时候,他很是清醒,还跟臣妾说了几句话。都是叮嘱妾身如何料理后事的……”苏氏说着,又无奈的摇头:“妾身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心悸不已。”
“快去看看!”韩建元二话不说,抬脚便往外走。苏氏急匆匆的跟上去,同时吩咐旁边的下人,“你们快去二房三房告诉一声。”
忠毅侯府一片慌乱。
至晚间,老侯爷病逝的消息传入宫中,韩芊一时悲痛,刚刚吃下的半碗粥尽数吐了出来。旁边服侍的人立刻慌了神,抚胸摩背,温言相劝,另有人飞速跑去紫宸宫回皇上并请太医。
忙乱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韩芊终于安稳下来,只是靠在榻上落泪。
云硕从旁劝道:“老侯爷病了这么久,如今已登仙境,也算是解脱。你只管这么伤心,他见了大长公主,又该怎么说呢?”
“我知道,我会保重自己的。”韩芊哽咽着点头:“皇帝哥哥你放心。”
“侯爷不但是大长公主的驸马,还是当朝国丈,这丧礼自然不能马虎,朕会知会礼部的。你放心。”事到如今,云硕也只能从丧礼这件事情上安慰韩芊了。
韩芊便在榻上坐直了身子朝着云硕欠身道:“谢陛下隆恩。”
云硕皱着眉头拍拍韩芊的手背,叹道:“你跟朕还说这些?你好生养身子,就是真心谢朕了。”
韩芊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云硕的肩上没再说什么。
云硕知道这个时候逗她也不能开心,便安静的搂着她,等她自己伤着心落着泪慢慢的睡着了,方把人放到枕上,拉过薄被盖好,轻手轻脚的起身去沐浴更衣。
忠毅侯府的丧事对宫里的皇后来说除了悲伤还是悲伤,而对于外边那些被皇上和皇后打压的高延时等人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高府,议事厅。
高延时的两个儿子站在高延时面前听老父的吩咐。
“忠毅侯府的丧事,奠仪准备的怎么样了?”高延时看着已经五十多岁的大儿子高盛问。
“父亲,按照您的吩咐,比寻常奠仪多加了三成。”高盛躬身回道。
“三成?”高延时冷笑道,“我们高家,难道真的穷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父亲?您这是何意?”高盛不明就里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弟高盈,又转头看着上位上的老父亲。
高延时低低的哼了一声,眯着眼睛吐出两个字:“翻倍。”
“翻……翻倍?什么翻倍?”高盛纳闷的问。
“奠仪!奠仪翻倍!”高延时生气的低吼,许是力气用的太大了,吼完后连声咳嗽,几乎把心肺都咳出来。
高盈忙上前去给父亲捶背,并对旁边的兄长说道:“大哥,就按父亲的意思办吧。”
“凭什么给他们的奠仪翻倍?我那女儿若不是因为那韩皇后,如今怎么可能在那悍妇手下受苦?!如今他们家死了人,我们能去凭吊一翻已经是客气了!凭什么奠仪还要翻倍?!”
“愚蠢!咳咳咳……”高延时气得拍桌子,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来,指着长子的鼻子骂道:“鼠目寸光!”
“父亲息怒!大哥不是专门跟您作对,他只是不明白您老的用意罢了。”高盈忙端过一盏茶递给高延时,并劝道,“父亲,您到底怎么打算的,跟我们兄弟二人说说吧。这以后很多事儿,还得是大哥去安排呢。”
高延时喝了口茶,把心里的怒气压下去之后,指着面前的两个儿子叹道:“你们呀!真是……也活了一把年纪了,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用用脑子!”
高盛看老爷子气得不轻,赶紧的拱手躬身:“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高延时盯着自己的长子看了片刻,方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按为父的话去办。忠毅候乃是国丈之尊,礼部已经在拟给他的谥号呢,据说拟了五六个皇上都不满意。这奠仪的事儿自然不能马虎。还有,你们今儿去吊唁有点早,明儿再去吧,去吊唁的时候别光知道烧纸上香,也顾着点正事儿。”
“父亲,去人家府中吊唁,除了烧纸上香还能有什么正事儿?”高盛纳闷的问。
“自然是跟那些去祭奠的人聊一聊,再细心看看旁人都给了多少奠仪!真是愚蠢!”高延时叹道。
“是,儿子记住了。”高盛拱手应道。
第二天,高盛果然把准备的奠仪翻了倍,换了一身素服带着家人往忠毅侯府去吊唁。
因为老忠毅候是皇后父亲的缘故,忠毅侯府从开吊以来便宾客如云,来吊唁老侯爷的人是络绎不绝,门外的马车都排着队,一溜儿排出去整条街。
“真不愧是国丈爷啊!”高盛老远就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襟带着拎着奠仪礼品的家人穿过来往的人们往忠毅侯府的大门口走着,不时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忙不迭的抱拳还礼。
就这样一路进了忠毅侯府的大门,早有管事的上前来引着他去灵棚上香祭奠。那些跟着高盛来的高家家人则拎着奠仪等去礼棚奉上奠仪以及礼单。同时,受他们家主子的暗中叮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瞄了一下其他的奠仪,还有一份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礼单。
祭奠完毕之后,高盛被请至旁边的茶棚里用茶,并跟相熟的同僚低声闲谈,镇国公府老国公爷拄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地走进来,朝着来祭奠的众人抱拳拱手:“诸位同僚有心了,事出仓促,招呼不周,还请诸位多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