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儿,哭什么呀!别哭了……”老侯爷笑着伸出手,用苍老的手指拂去女儿脸上的泪,“你们兄妹四人,爹最疼的是你。可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大哥……”
韩芊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忙应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为大哥找一个爱他,疼他,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子。你放心。”
“好,好……”老侯爷点了点头,“好了,你们都走吧,我累了。”
“父亲好生养病,女儿有机会再来看你。”
“好!”老侯爷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朝韩芊摆了摆手。
从烟波轩出来,韩芊坐在花间的凉亭里老半天没说话。这里是牡丹园,以前小的时候,韩芊曾经跟卫曦月,萧莲卿,姚娉婷等众人一起在这里赏花玩闹,那个时候,韩芊不喜欢任何花,不管是清雅的兰花还是富贵的牡丹,这些珍奇的花卉在她眼里都比不上一块好吃的糕点来的重要。
然而到了现在,她是真的喜欢这些牡丹了。
虽然此时花还没有开,但这一片葱茏的碧绿,期间偶尔展开的一点嫣红,却足以让她感动。
封氏亲自下厨房准备了韩芊喜欢的饭菜,韩芊留下来用过饭后,跟兄嫂作别,离开忠毅侯府回城外的庄子上去。韩建元三兄弟一定要亲自护送,韩芊摆手拒绝了,韩建元不同意,最后韩芊只得带上了韩钧。
离开忠毅侯府支护,韩芊便吩咐韩钧:“带我去谢家的古玩店去看看。”
韩钧听了这话一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卫曦月,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一向骄纵的卫曦月被韩钧瞪的往韩芊身后躲,韩芊笑道:“你看她干什么?我就是想去买两件古玩字画,你若是有意见,就回去吧。”
韩钧敢有意见吗?他丝毫不敢。只得躬身应了一声,指挥着车夫往谢家古玩店去。
俗话说,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
大云皇朝经历几代明君的治理,已经是后世历史中所记载的‘景清盛世’时期,如今帝都城里什么生意也不如古董生意好,什么店铺也不如古董店铺多。
谢家在古董街的这间店铺不是帝都城里最大的,但却是最有名的。原因无他,是因为他们家有一个少年成名的篆刻大家,二公子谢玉宇,还有一个非常善于鉴别古字画的大公子谢琼楼。
马车在谢家的翰墨轩古玩店停下来,小嫚率先下去,扶着韩芊下车。
韩芊先看了看古玩店匾额上的‘翰墨轩’三个泥金大字,又打量了一下这明净的一尘不染的门窗以及门口穿着洁净整齐的伙计,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家人看来还是体面人。”
卫曦月小声说道:“那是自然了。谢家虽然时代经商,但他们家也是有私塾的,他们家的儿子女儿都读书。连在这店里帮工的活计都读书识字。”
“哟,连伙计都读书识字?那他们家的孩子怎么不参加科考,不求取功名入朝为官呢?”韩芊诧异的问。
“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祖训,说是子弟只许农耕工商,读书也只是为了明事理。谢家人不许入朝为官。”
“这是什么规矩?为什么?”韩芊皱眉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谢玉宇不肯说。”卫曦月咬了咬樱唇,为难的说道。
韩芊看了一眼韩钧不屑的神情,方笑道:“算了,匹夫不可夺志,人家不想做官就不做嘛,咱们先进去看看。”
“走走,进去看看。”卫曦月回头瞪了一眼韩钧,“听见没有,小姨妈都说了,匹夫不可夺志。”
韩钧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赶紧跟了进去。
翰墨轩跟其他的古玩店一样,门面上放着的都是些近代的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里面,自然不能随便拿出来。
殿内的活计看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年轻人,而且三个女子之后跟着一个男子,剩下的都是家丁仆人打扮,便觉得这几位只是来闲逛的,上前问好之后,便让几个人随便看。
韩芊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小的印章出来,说道:“听说你们家有位公子,尤其善金石。我这里有一枚闲章,是位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因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知道价值几何,所以特地来请你们家公子做个鉴定。”
“这位夫人您今儿来的真是巧,我们二公子轻易不来我们店里,恰好,今儿刚好在。您既然是要验证篆刻金石,就请进内院见我们二公子吧。”店掌柜的抬手说道。
韩芊点了点头:“有劳先生带路。”
店掌柜的吩咐一个伙计:“带夫人去二公子那里。”
一个伙计上前躬了躬身,抬手道:“夫人,请。”
韩芊转头吩咐卫曦月和韩钧:“你们两个在这里替我选两幅字画,我要挂在偏厅里。”
卫曦月抿了抿唇,看了韩钧一眼。韩钧伸手抓住卫曦月的手,应道:“姑母放心,侄儿跟表妹一定为您选两幅真迹。”
韩芊带着小嫚跟着店伙计进了后院的三间小正屋,进门便闻见淡淡的墨香味。再看屋子里的摆设,除了一架大大的百宝阁之外,其他墙壁上都是字画,而三间通透的屋子中间也只摆着一副丈二画案,大画案上摆着数个笔筒,笔筒内满满的都是上等紫毫,而那个坐在画案跟前的白衣公子正用一个琉璃放大镜仔细的甄别着一方印章。
而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白衣公子背对着门口站着,正仔细端详着墙上的一幅画。
“二公子,有位夫人想要请您给鉴别一枚闲章,掌柜的叫小的把这位夫人带来了。”店伙计进门后,躬身回道。
“噢,先请坐吧。稍等一会儿。”楼玉宇没有抬头,依然在仔细的鉴别手中的那枚黄石小章,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正在被他坐着。反而是正在鉴赏墙上画的谢琼楼转过身来,朝着韩芊微微点了点头,抬手道:“夫人,这里简陋,连个茶座都没有,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韩芊看见谢琼楼的模样,心里不禁暗暗地叫了一声好,心道,怪不得小嫚都对他们兄弟赞不绝口呢,果然好清雅的公子哥儿,全身上下就只是书卷之气,却不见书生之酸腐,于是轻笑道:“没事,这里虽然没有茶座,但却满室墨香,我刚好欣赏一下。”
“那,夫人就请随意吧。”谢琼楼微微一笑,又转过身去看他那幅画。
小嫚知道韩芊身怀有孕不能太劳累,便朝着那伙计福身道:“这位小哥儿,我家夫人身体羸弱,还请你帮忙搬一把椅子来吧。”
“失礼,失礼,请夫人稍等。”伙计忙答应着转身出去,没多会儿果然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画案旁边。
小嫚扶着韩芊坐下,韩芊便安静的看着谢玉宇。
许是被别人探究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了,谢玉宇终于抬起头来看了韩芊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上的那枚玉石钤印,起身朝着韩芊拱手:“不知夫人所鉴别之物在何处?”
韩芊看这位的面容眉目果然跟刚才那个一般无二,若不是早就知道这二人一个善书画,一个善金石,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是谁。便微笑着把自己手里的一枚芙蓉玉的小章拿出来交给小嫚,小嫚把章送到谢玉宇的面前。
谢玉宇双手接过这枚手指大小的小印,但见玉料晶莹通透,粉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紫气,实乃芙蓉石里的极品,再看那篆刻的四个阴刻小字:芳华萋绵。因为章料很小,字自然也小,不过这枚小章却从未用过,那字上一点朱砂都没有。
“夫人,您介不介意我用印泥?”谢玉宇抬头问韩芊。
韩芊看他眼眸纯净,目光也如清水般清明,便从心底里喜欢,遂点头道:“可以。”
谢玉宇点了点头,拿了一叠雪浪纸来,把芙蓉小章从自己的印泥盒里沾了沾,在雪浪纸上印了一下。
朱红色的一方小印落在雪白的纸上,便如梅花,又似朱血,谢玉宇盯着看了许久都没说话。
“谢公子,怎么样?”韩芊等得久了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地问了一句。
谢玉宇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枚印章,用‘价值连城’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请夫人妥善收藏吧。”
“价值连城?”韩芊轻笑道,“何以见得?”
“这枚印章的章料为芙蓉石,这芙蓉石产于蓝田,属于蓝田玉的一个类别。蓝田多产玉,芙蓉石按说并非特别稀奇的美玉,不过这一小块芙蓉石粉中带紫,迎着光看,里面似有一道流光,这便是极品了。当然,这也不是这枚小章真正难得的地方。最难得的是这四个篆刻小字。”
“这四个小字怎么讲?”
“单单从刀法上来看,篆刻之人应该不是非常善于金石篆刻之事。因为,金石里的那些讲究,这位篆刻者似乎并不熟知。看着拐角之处,便见生涩。”谢玉宇指着雪浪纸上的钤印,微微一笑。
韩芊则安静的等着他后面的转折。
“这枚小章真正难得的,是这位篆刻者对夫人的深情。当然,以谢某的拙见,这份深情无可比拟,但夫人是否在意,那谢某就不知道了。但凡‘情’之一事,有缘则为佳话,无缘则是负累。所以这枚印章是否真的价值连城,也只有夫人知道了。”楼玉宇说完,朝着韩芊躬身,双手将印章奉上。
韩芊此时对这位公子哥儿是满心佩服,因命小嫚把东西接过来,又问:“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还请谢公子赐教。”
谢玉宇拱手道:“不敢当,夫人有话请尽管讲。”
“我素来听说诗词书画明志传情,却从没听说过这钤印也能看出感情这东西来?这不过是寥寥几道笔画,公子你是怎么看出这‘情’字来的呢?”韩芊笑道。
“篆刻一道,方寸之间,包罗万象。”谢玉宇微笑道,“夫人这枚小印章,一共四个字,芳华萋绵,全都是阴刻,这四个字的里面,‘萋’字笔画最多,但却跟其他字一样工整。这位篆刻者并不善篆刻,能做到如此,必然是用了很大的心思以及耐力。还有,这四个字,字字相连,没有中断,可见这位篆刻者的巧妙心思。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这必定还有一枚阳刻的闲章,至于内容是什么,我猜不到。但是,想来这样用来传情的钤印应该是一阴一阳方才完整。”
起初的时候,他只讲篆刻,韩芊还没觉得怎样,等听到最后一句,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嫚便不悦的喝道:“你这人,说篆刻就说篆刻,怎可拿我家夫人取笑!”
谢玉宇淡淡的看了小嫚一眼,朝着韩芊拱手一揖,平静的说道:“是夫人问的,在下只能详细作答。并没有取笑之心,还请夫人明察。”
韩芊忙斥责小嫚:“不可无礼。”
小嫚朝着谢玉宇福了福身,算是赔礼。
“好了,听了公子这番话,我也算是茅塞顿开。”韩芊说着,便吩咐小嫚:“鉴别金给公子吧。”
小嫚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送上去。
谢玉宇忙拱手道:“鉴别金请夫人去前面柜上结算吧。”
“公子就不看看这荷包里是什么东西吗?”韩芊笑问。
小嫚看谢玉宇不动声色,便把荷包的带子解开,从里面拿出一枚晶莹透明的东西来送到谢玉宇面前:“谢公子,这个交给柜台,你不觉得可惜吗?”
谢玉宇拱手道:“多谢夫人抬爱,不过,鉴别书画古玩,本店是明码标价,夫人,请。”
韩芊又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谢琼楼,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小嫚也跟着走,根本没看谢玉宇手里的东西一眼。谢玉宇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只得说了一声:“多谢夫人赏赐。”
韩芊听见‘赏赐’两个字,脚步顿了一顿,转身回来看着那躬身不起的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韩芊行至前面,门帘一响,卫曦月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挽着韩芊的手小声问:“小姨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认真问几句的。”韩芊朝着卫曦月笑道。
“那,怎么样嘛!”卫曦月问。
“你就这么着急出货啊?”韩芊笑着往外走。
“出……出什么货啊!?”卫曦月一跺脚,急匆匆的追了出去,“人家是人,瞧您怎么能用这样的字眼儿呢。”
“差不多吧。”韩芊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文墨不通。所以那些文雅的字眼儿我实在是知道的太少了。”
小嫚朝着卫曦月做了个鬼脸,心想,皇后娘娘这是把从谢玉宇那里吃的亏从卫郡主这里找回来呢。
韩钧抱着两幅字画从里面追了出来,看着卫曦月一脸的委屈,笑问:“怎么了?”
“人家不就是看上个商人之子吗?动不动就‘出货’!哼。”卫曦月跺了一脚,转身钻进了马车。
韩钧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忙抬手捂住了嘴巴。
马车载着几个人渐渐地远去,谢家古玩店后面的三间小正屋里,谢琼楼问自己的弟弟:“你怎么就断定除了那女子的身份?”
谢玉宇淡淡的笑了,指着雪浪纸上那殷红的印记:“芳华萋绵,刚好暗合着皇后娘娘的名讳。哥哥难道看不出来?”
“就凭着这个,也不能断定就是皇后吧?”
“这枚印章一看就是武将所刻,但放眼帝都城里的这些武将,有心思刻这个的可不多。还有……这个。”谢玉宇把手里的那枚亮晶晶的东西举到他大哥面前,“大哥可认识?”
------题外话------
啊啊啊!居然写到了一点!
真是累死了累死了!
亲爱滴们,一定要有月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