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发春蕾,杨柳低垂。位于秦淮河畔,乌衣巷边的这处小院这几日迎来了新的住客。
秦淮乌衣巷,向来是江宁城中的一处标志性地段,巷子不算宽,比不得朱雀街、夫子庙等地的宽敞阔气,但也因此少了许多铜臭俗世的气息,多了许多的文墨气息,千百年来向为诸多文人墨客所喜,“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东晋风流,千年追思,实际上,当它成为象征之后,每日里过来游览追忆的人也已经不少,要说真如想象中的那般清幽,自然也是不可能了。
如诗句所言,当今这乌衣巷早已不算是王谢那等大家才能居住的富贵之地,但实际上由于一贯以来的名气,这里的地段要说寸土寸金也仍旧不为过。如今能在这里占一块地方的,也往往是有背景的豪门大户才有资格,若只是一般的暴发户,有钱了便想沾点文墨气息买个院落的,若没有官场背景,那也是极难。因此眼下这个院落虽然看来其貌不扬,实际上能够住进来的,自然也是有一定背景的人。
这庭院看来古拙,但只是外表内敛,实际上是内秀的格局,庭院间布局精巧,明艳的色彩不多,却是充满了文章气,生活气息,后方临着河,风景看来一般,实际上视野却好,一眼望出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院子里还有人在将东西搬来搬去,穿一身灰蓝布裙的中年女子走过时皱着眉头呼喝一番,进到最里间临河的房间时,才隔着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坐在铜镜前的女子才卸了男装,将发鬓散下来,自顾自地做着打扮。
中年女子敲了门进去,努力做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实际上她也的确挺不高兴的:“春梅呢?怎么不在?”
“方才洗脸,我叫她出去倒水了,然后让她拿些纸墨进来。东西堆得深,大概她此时还在找吧。”女子冲着铜镜里笑了笑,“妈妈今天出去玩得好么?”
“不好!我跟你说过别老是一个人女扮男装出去,你又去,你又去,春梅这死丫头也是的,叫她跟着你不跟着,待会过来了看我骂她……”
“不关春梅的事,是我撇开了她的,回来的时候她正哭呢,许是怕妈妈你骂她……而且我也不算是一个人去,今日遇上于大哥,他是跟了去的。”
“正哭呢……”中年女子学着她的话,嗤之以鼻,“最初一两次大概是哭了的,你每次都这样说,她哪里还有哭过……那个于和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见了你就像只想偷腥的狗,点头哈腰的……”
“于大哥其实还是挺好的,哪有像妈妈说的那样。而且想偷腥的是猫,狗是不偷腥的,狗只……”女子说到这里,自己笑了出来,自是不想将那些污秽的词汇说出口来。
“对,像只偷腥的猫,点头哈腰……要不是念在他与你算是旧识,便是这门我也不让他进来。唉,其实妈妈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只是这于和中配不上你,你顾念旧情无妨,邀他参加几个聚会也无妨,只是他才学家世都比不上那些人,没得丢了面子,你又要维护他,你维护他他又想要得寸进尺,还以为师师你真的喜欢他。”
中年女子碎碎念:“人哪,这非分之想一起,最后得不到,总是痛苦,其实他痛苦也无妨,京城那些公子哥都喜欢你,师师你却只有一个,总是要心碎的,妈妈我才不在乎那些人要死要活呢,男儿不思报国,就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死了干净!可师师你却心软,这于和中将来若是心痛了,你又得内疚,妈妈这总是为你想。当断则断,趁早让他死了这心,断了这念头正好,你看你这次出来散心,他又巴巴地跟了过来,你还独自一人跟他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于大哥家在这里,有了闲暇一同过来,也是寻常……何况女儿只是做男装打扮,看起来其实挺碍眼的,于大哥若这也下得手去,也真是太不挑了……”
笑语之间,女子已经放下了长发,大概的卸妆打扮完毕。她做男装打扮时看来下巴有些尖,额头稍稍显得高,若真是男子,看来便略嫌干瘦。其实这也是她刻意为之,原本额头就稍高一点,女子打扮其实是看不出来的,男装也可稍微擦点粉遮去,但她故意将高额头小下巴突出来,虽然还是美女,看来却显得有些突兀起来。
这时候她将装扮复原,放下头发,便回复了温婉灵秀的美女形象,与妈妈开起玩笑,笑容之中显得慵懒慧黠。房门在这时打开了一次,大概是名叫春梅的丫鬟拿了笔墨纸砚进来,看见中年女子便低下了头,她在一边的小桌上放下那文房四宝,原本想要帮着磨墨,李师师在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丫鬟便退着出去了,同时舒了一口气。不用被妈妈骂了。
这中年妈妈姓李,名叫李蕴,自李师师五岁时便收留了她,哪里不明白这女儿的性格,李师师说那于和中的话自是玩笑,没几句正经的,这时候的小小动作自然也是落在眼里。不由得撇了撇嘴,她现在可没心思来骂这小丫鬟,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