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谁啊……”
“以往未曾见过啊……”
“新来的?”
一曲水调歌头完毕之后,细细碎碎的声音。若是旁人来唱这歌,能得到的评价恐怕不是平淡便是离经叛道,但在这一时间,竟全然无人对拿唱法表示疑问。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方才那恬淡歌声包含的巨大感染力。
聂云竹在三年前便是金风楼的的台柱之一。她幼时生于官宦人家是享誉一时的才女,后来在金风楼中,琴曲歌艺卓然成家,当时虽然还有些特色或是棱角,但技艺上在江宁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若非是她刻意收敛,不去与人争,便是四大行首,江宁花魁,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相对而言,如今的吕霞虽是燕翠楼的台柱,但在花魁赛中,不过是前十六的位置,比之三年前得聂云竹都大有不如。此时聂云竹经过三年的沉淀与修养,洗净了铅华,脱去了心中的枷锁与负担,在琴曲歌艺上已然有了更高一层的蜕变。这种蜕变在青楼之中难以寻找到,也是因为她后来找到了依靠与寄托,方能真正的心安于静,这时候仅仅是在燕翠楼中表演,孰高孰低,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议论的。
也只有在二楼的平台走廊间,薛延与柳青狄等人听完了这歌声,忍不住问出来:“这……是谁啊?”
吕霞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我也没见过……”随后也忍不住望了望在一边微蹙眉头的宁毅,那女子唱得是水调歌头,该与他有些关系,可为什么这宁毅会是这等表情。
说话之中,那在台上从容唱完了歌,如百合与墨莲般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也已经倒上了茶水,双手捧着那杯子安安静静地上楼,一路朝这边走过来了。片刻之后,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了路,包括吕霞在内的众人看着那女子走过去,在宁毅身前停了下来,盈盈屈膝行了一礼,微笑着将那茶杯递了过去。
方才在楼下,吕霞也是类似的神态,将酒杯递给了薛延。但此时两人都在楼上,相距不远,一身红装的吕霞与那白衣的女子相比起来,存在感委实大有不同,这白色衣裙的女子此时已然成为焦点,而在这焦点中,宁毅笑了笑,伸手接过那茶杯,一口饮尽,随后将茶杯交还了回去。
后方,李频鼓起掌来,随后苏家的众人也开始鼓掌,掌声在大厅里响起来。
到得此时,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这女子看不惯那吕霞选了薛家人,因此出来对那宁毅表示一番,只从她演奏的曲目上便能看出来。若是一般的女子出来献丑,做这等事情,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但这女子的一曲歌声直接压倒了所有人的光芒,就算她是苏家人请过来的,众人也是首先好奇起这女子的身份来。
二楼之上,宁毅与那女子,此时其实正在这掌声间,悄悄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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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交接茶杯的片刻间,宁毅微笑着摇了摇头,“元锦儿方才已经告诉我内情了,其实没多大的事情。”
“我知你性情淡泊,未必会当成什么大事。”云竹在那面纱后笑了笑,“可我却看不过去。”
这话语简简单单,期间却有着一股无需多说的力量,宁毅原本有些话要说,这时候略略归纳一下:“不管怎么样,谢谢。”
“会的不多,能拿出手的大抵也就是这些了。”
“吓到我了。”
“嗯?”
“不止几层楼那么高,怕有十几层了。”
“呵……”
话语在这片刻间悄然传递来去,掌声也已经渐渐停下来,众人看着宁毅与聂云竹就这样在廊道上站着,等着下一步的事情。宁毅瞥了瞥周围,想着该不该让聂云竹到一边坐下,聂云竹这时其实也已经在瞥向四周,变得有些脸红。低了头,轻声提醒:“你该打赏我……”
“嗯?”
“打……赏。”
她的话语更轻,一时间几乎是在对口型,因为旁边都在看。宁毅这才反应过来,“哦”的一声从身上掏钱:“嗯,没错没错……我有五百两……谢谢姑娘的辛苦表演了。”
方才吕霞那边苏、薛两家加起来才是五百两,这一笔的打赏实在是有够惊人了,宁毅的神态其实也似模似样,对表演的感谢大声说完,尽量让周围的人听到,又小声附了一句:“诗词便不替你写了。”眼下尽量将影响缩小才是正理,没必要继续扩大。不过这话说完,聂云竹那边微微有些窘迫,宁毅递出银票她不接,也有点尴尬,李频在那边翻了个白眼,随后有轻笑声响了起来,宁毅才反应过来不妥。
聂云竹红着脸,微微跺了跺脚,随后朝宁毅身侧挤了挤眼睛,宁毅将银票放到身后一名燕翠楼中女子捧着的小木盘上,一脸黑线。
“那我便走啦。”云竹笑着说了一句,听着周围的笑语声,低头走出了人群的圈子,往那边楼梯口过去。宁毅吐了一口气,苏家人眼下大抵不会有被薛家人压倒的感觉了,当然,接下来需要考虑的事情恐怕还有不少。聂云竹淡出三年,若再因此成为话题人物,其实肯定是不好的,但她是为自己而上台,无论出于何等考虑,有麻烦,自己都必须帮忙摆平了。
宁毅考虑着这些事情,聂云竹也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还有许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窃窃私语窃窃私语,不过在这当中,似乎有另一份格格不入的议论也已经响起来,初时还无法察觉,随后听得有人“咦”的说了出来,原本还在望着聂云竹的柳青狄此时回过头,也蓦地瞪大了眼睛,低语出声。宁毅此时才扭头往下方舞台上望过去,本来受着众人注视,一直低头的云竹也在那头转过了身,往舞台上瞧了一眼,这一眼之后,陡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