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眉梢微动,“怎么?”
唐妍偎着太夫人,“孙女是那胡乱发脾气的人吗?那起子眼皮子薄的在大门口就给我找不痛快,偏偏一个个伶牙俐齿的,让人受了气还不好训斥,多说两句就成了不慈、不体恤下人!这是存心想惹恼我,让我在您面前失礼呢!哎?四弟妹呢?说了这半天的话,怎么不见她?莫不是瞧不上我这大姑姐,不想来见我?”说着,掩口笑了起来。
太夫人伸指点点她脑门儿,“我看最伶牙俐齿的就是你了,那些都是家里的老仆了,总要给些体面,就是我这屋里的猫儿狗儿,她们见了尚且要让一让,你又气什么?肁氏是有喜了,偏偏家里事忙,你母亲怕她累着了,就把她手里的事接过来了,一时忙乱也是难免的,回头你去看看她吧。”
曼春听到太夫人说“一时忙乱也是难免”的时候,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果然,太夫人话音刚落,林夫人就道,“您说的极是,不过,这些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仗着主子宽厚,纵得他们无法无天的,得亏姑太太不算外人,要不然还道咱家多没规矩,岂不失了体面?”
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看看门子上是谁管着的,叫他回话。”
唐妍听了这话,面上倒没什么变化,淡淡一笑,“四弟妹倒是争气,不过既然是头几个月,还是得好好养着,我过去看看就罢了,就怕累着了她,担待不起。”
太夫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泼辣,你四弟妹就是有些脾气,你这当姐姐的好歹也收敛收敛,别吓着了人。”
在座的没有傻子,太夫人话中有话,都听出来了。
唐曼宁如今年纪渐长,又是在外头见过世面的,眼见这屋里的情形,微微皱了皱眉,她借着端茶悄悄看了一眼曼春,见她神色镇定,还回以笑容,便也心中微定。
曼春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眼王氏,见王氏嘴角微动,露出一丝冷笑,却只管低头看着自己的帕子,好像帕子上有什么稀奇花样儿一般,一旁的吴氏和田氏则凑在一起说话,似乎太夫人和林夫人刚才的对话她们丝毫没有听到似的。
说了会儿话,有丫鬟笑容满面的进来回禀道,“姑娘们下学回来了——”
太夫人立刻来了精神,抬眼往外看,“天儿热,快叫她们进来罢。”
又对唐妍道,“也不知你们今天什么时辰到家,就叫她们去读书了。”
唐妍但笑不语。
门帘子被掀开,曼春略带好奇的望过去,打头里进来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这姑娘梳了个清清爽爽的分肖髻,只插戴了支银花步摇,耳朵上一对银滴珠耳坠,上身穿了件天水碧的大袖衫,下面一条湛湛新的藕丝裙,足蹬素缎高底鞋。
跟在她后头的三个小姑娘也是一样的打扮,只是身上穿的衫子颜色不同,一个石榴红,一个桃红,还有一个粉红,她们头上都戴了宫花,插戴的首饰不是玉的就是金的,一副富贵气象。
几个小姑娘给太夫人等人请了安,太夫人把那领头穿天水碧的姑娘揽在怀里,对唐妍道,“这是溆姐儿,你姑母家的。”
唐妍仔细看了看,见她身形略瘦,颇有弱不胜衣之感,“好妹妹,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表姐。”
江溆福身施礼,叫了声“大表姐”。
唐妍对太夫人道,“两年不见,这孩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也胖了。”
这话太夫人喜欢听,笑了,“胖什么,衣裳都挑不起来。”
唐妍道,“您天天看着,自是不觉得,前年为了姑母的事我去景泰公主府,眼见这孩子瘦得不成样子,如今能养成这样,已然是不容易了。”
提起太夫人早死的独生女儿,众人都沉默了,林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角,“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没得让你祖母伤心,可怜的溆姐儿……”
江溆垂下了眼睛。
“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太夫人却突然一拍扶手,发起怒来,“说什么胡话!她虽没了爹娘,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她舅舅,我看谁敢欺负她!”
一屋子人顿时敛容屏气,噤若寒蝉。
太夫人冷哼一声,“我知道,有些人是看我心疼这孩子,眼睛里就进了刺,巴不得我把棺材本都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