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竹影婆娑,有挺拔的人影路过窗外,来到门前。修长的手指轻叩门扉,屋里的水声随即止住了。立在门前的男人笑容和煦,不等里头作出回应,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屋里水汽萦绕,烛光昏沉。一道屏风挡住了那一头的景色,偏又欲拒还迎似的投了影子在屏风上,别有风情。
他的脚步在屏风前止住,那影子也停下了动作。霎时间唯有水滴顺着紧绷的皮肤滑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细碎声响。
“阁下要在那儿站多久?”到底是屏风内的人先忍不住开了口。夜风并不冷,但隔着屏风的视线总让人有些不适。玉宇长卿承认自己的脸皮比外头那个人要薄太多。
“啊,原来肉丸你需要我帮忙呀?”墨顼笑嘻嘻绕过了屏风,看着赤条条坐在浴桶前的青年。
玉宇长卿的伤口在右腿的大腿内侧、膝盖往上三四寸的位置。伤在此处不宜弯腰、不宜曲腿,动作一大即会拉扯到伤口。因而他纵然心心念念着有伤在身不能洗澡好歹擦个身,偏偏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依旧只能自力更生到擦一擦手臂和前胸而已。
“啧,肉丸你的伤口又扯开了。”墨顼的目光落在了玉宇长卿腿间的绷带上,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虽然表现的有些唠叨又厚脸皮,可生为医者该有的臭脾气却一点都不落下,譬如瞧见不好好休养的伤者,总会黑了脸。
玉宇长卿闻言低下头一看,果然雪白的纱布上渗出了鲜红的血。
“你现在的伤忌久坐、弯腰,若不晓得照顾好自己以致养伤太久,我可要问你收房钱了。”墨顼说着,走上前毫不犹豫抽出了他手里的毛巾,重新在浴桶的热水里拧了一把,替玉宇长卿擦起了背。
毛巾很烫,手上的力道刚好,玉宇长卿就这么坐着,鼻尖传来的是墨顼身上的药香,渐渐地,他又仿佛闻到了记忆里熟悉的檀香……
“师父!”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冬天,纯阳宫依旧是那么冷。屋子里小道童坐在浴盆里,回过头看着帮他洗澡的那个人,“师父,待到长卿长大后有力气了,也帮您搓背,好不好?”
后者闻言笑了,眼里透着欢喜与慈霭,“好,那你要好好练剑,快些长大。”
“嗯。”小道童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了这一个约定。然则后来,师父下了山,再也没有回来。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等来的只有师父已经不在人世的传言。
“你在想什么?”
一把低沉温和的声音像是一双手将他从过去拉回了眼下。昏黄烛光下,墨顼的脸近在咫尺,看上去有种温暖的错觉。
玉宇长卿怔住了,旋即别过头,并不回答。
“哎,真是暴殄天物哟。”墨顼直起身,将毛巾随手搭在了浴桶边上,随后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辛辛苦苦替你擦身,你居然神游天外。真真是伤人!”
经过了一个下午的相处,玉宇长卿逐渐适应了墨顼时不时的反常与跳脱,因而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待他继续演。
兴许是对方这种近乎处变不惊的态度浇了墨顼一盆冷水,只见他双手一摊,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肉丸你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恐怕你也不会觉得此情此景有多好玩。”玉宇长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浑身□,又看了眼墨顼的衣衫完整。
“我接着就给你换药,还不照样要脱掉?”墨顼说着,作势要将玉宇长卿抱起,后者抬手轻轻一推,“我自己能走。”言罢便慢慢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半跳半走地躺回了床上。
不过是四五步路,却已经显出吃力的模样。
墨顼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不多言,转身出去取了药箱后又折了回来,将箱子打开、瓶瓶罐罐放到了床边的矮几上。接着便用一种“你盖什么盖还不是要掀开”的眼神瞟了眼玉宇长卿,伸手拉开了被子。
墨顼的药很好,腿上的伤口渐渐有了结痂的迹象。但方才的动作到底还是扯到了伤处。玉宇长卿看着墨顼忍着暴躁和嘀咕上药,有些忍俊不禁。不经意间的抬头,他的目光扫到了窗棂上竹林的影子,嘴角的笑意淡去了些。
墨顼的住处有一片竹林、墨顼出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墨顼出手救了他……高家那一夜火光中的竹叶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玉宇长卿凝视着竹影轻摇,脑海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所有的由头指向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