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许氏还不了解季衡吗,他不想谈话题,就会马上将话转走,但是许氏不想转走,便揪着不放道,“这些天一直守着小麒儿,看他病成这样,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呀,什么太子呀,皇位呀,我也看明白了,都没有他身体重要,只要他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活得开开心心,我觉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你不全然相信那慎心法师话,但是,为娘是相信,只要是为麒儿好,我都愿意去相信。所以不管如何,你先劝一劝皇上,看能不能将麒儿送出宫养一阵子。”
季衡还是有些迟疑,因这也不是皇帝一人能说了算事情,事关太子,太子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位置,大臣们也是有话要说。
许氏看季衡依然不答,就哭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季衡胳膊,“衡儿呀,你去东南这一年多,为娘没有哪一天不是担心你,担心你吃得好吗,身体如何,有没有注意加减衣裳,生怕你病了,为娘都是这样。你怎么还这里犹豫,你不想麒儿好好吗。”
季衡叹了一声,劝许氏道,“母亲,是儿子不对。麒儿事情,我会同皇上说,我只是想那慎心法师话,他说麒儿没有皇帝命,这话可不能让别任何人知道了,要是这种话传了出去,对谁都不好。”
许氏点头,“我哪里会不知道事情轻重呢,你放心吧。”
季衡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我会去同皇上说。母亲,你这阵子也累坏了,身子也不大好,让翁太医来为你看看,开一下太平方子去调养调养也是好。”
许氏道,“我这身体倒没什么不好,只要麒儿能够好起来,你也回来了,我只要不操心你事情了,我每顿多吃几筷子菜,都能长满身肉出来。哎,人老了,要发福了。”
季衡看许氏一副忧愁,知道女人是怕老,就说道,“母亲连五十都没有,哪里叫老,就是七八十了,很多人也是耳聪目明。再说,母亲还这么好看呢,也不会发福。”
许氏嗔了季衡一句,“去了东南一趟,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季衡笑而不语,许氏又道,“等太子殿下好了,我也要回府里去了,当时从府里进宫来,来得急,什么都没交代,这都十来天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府里如何了。你父亲大约也是知道麒儿情况不好,除了派人送来了我衣裳,其他倒都没有说。”
说到这里,她就又叹了一声,“你也要赶紧回去看看,也要看看你父亲,哎,他也见老了。皆是你舅舅家里事情,皇上也不知到底抓住了你舅舅家里什么事,或者是想要整治广州大海商,硬是讨了个谋逆罪名,竟是将你舅舅家里所有人都下了狱。你舅舅家京里铺子已经封了,十一娘也被下了狱,只是不知扬州和广州情况若何。”
许氏只是说了许家情况,为了儿子和皇帝之间感情,她倒没有说自己一月内都被皇帝拒绝入宫看杨麒儿事。
季衡其实不大好说这件事,只是道,“母亲,你放心,我这就同皇上说此事。无论如何,会救舅舅他们一家。”
许氏又问,“那你知道你舅舅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衡知道,皇帝会如此行事,主要原因,是皇帝想要整治广州市舶司了,且估计还会对付徐家,而导火线则是许七郎将自己劫走,皇帝之前恐怕还是想着等自己回京了和自己做了商量再处理广州市舶司之事,但是许七郎将自己劫走,皇帝一时怒火上来,别也不多考虑了,就直接让处置许家之事。
因东南海患,只开了广州市舶司,海上贸易乃是一本万利,这里油水极大,徐家控制广州多年,当年皇帝是要用徐家,就把这里给了徐家,但是人却是贪欲极大,徐家完全没有把这里利益分出来一点意思,而且从这海上贸易上克扣税款也过多,皇帝现恐怕是满心思要对付徐家,许家不过是个马前炮灰罢了。
季衡答道,“大约是舅舅同几个海寇头子也做生意,诸如王启,诸如徐铁虎,他都是有交情,而这两个人,都是当年吴王手下,故而皇上恼怒,就定了舅舅一家罪。但现王启已死,徐铁虎也投诚了,我去劝一劝皇上,想来舅舅家里便不会有大事。”
许氏虽然有一定政治觉悟,但是她所知甚少,故而也无法对季衡这个借口做出判断,不过她一向知道季衡惯会哄人,所以对季衡这个解释,她便也只是相信了一半罢了。
两母子许氏房里谈了不短时间,之后季衡想要出门时候,又回来了,对许氏交代道,“母亲,你恐怕会比我先出宫回家去,我从东南带回东西,除了一箱子衣裳,其他,就先别动,里面有不少机要东西,箱子是锁着,也不要让别人动。”
许氏点头应了之后,季衡又不好意思地对许氏笑着道,“走得太急了,没有带任何特产回来,这样恐怕不大好,也不好见亲朋。”
说到这里,就对许氏行了个礼,讨好道,“所以还烦请母亲去置办一些东南一带特产,到时候就算作是我带回来,送了亲朋吧。”
许氏叹了一声,“我知道你辛苦得很,脑子想国家大事还不够用,这些没有置办也就算了,不过那些奴才也是,都没有谁去置办吗。”
季衡道,“从温州回余杭时,倒是置办了一些,不过到了余杭就送了同僚和部下,全送完了,本又准备余杭置办一些,没想到收到了皇上信,说麒儿病了,故而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赶紧回来了。这也怪不得跟着我去仆人们。他们跟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全都给予赏赐,不要责骂了。”
许氏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
季衡又想到了杨钦治,这几天他一门心思全儿子身上,脑子里别什么都没法作想,此时才想到别事情,于是就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养孩子真是耗费力气和心神,也难怪家相夫教子妇人往往比职业女性还累呢。
季衡又说道,“我有个朋友,姓杨,行三,你唤他杨三即可,乃是我贵客,我入宫前,让一应仆从带他到了城南我那别院里去住下了。母亲出宫后,也让人过去看看,看他是否安顿好,有无别需要,此人乃是一个极重要人,不能让人对他有丝毫怠慢。”
许氏点头应了之后,道,“姓杨,难不成是皇族?”
季衡赶紧说,“不是,不是,你也别打听他身世,反正让人替儿子好好照顾着就是。”
然后又问许氏,“舅舅家里出了事,母亲您想来也跑上跑下十分辛苦,也花费了不少银钱,不知家里家用可还够。”
许氏叹道,“怎么会不够,去年皇上就赏赐了五万两白银,又一并珍奇异宝,还赐下了京郊百里外两百倾良田,今年又有各种赏赐,家里开销再大,也赶不上皇上赏赐。”
季衡道,“我倒不知这些。”
许氏叨叨絮絮说道,“你不知,但京里大家都知。除了这些你立功后大宗赏赐,还有些平常年节赏赐,也是不少,除了不能长放,其他都放你那中正院库房里,并没有拿出来充公用。再说家里现人少,就只等着你和璎哥儿成婚,除了平常走动花费,府中又不大办宴席,也很少请客,除了你父亲养了几个极厉害谋士花费多些,璎哥儿夫子束脩是一大笔,除此,能够有多少花费,每年顶天能够有六七千两出去,家中铺子田庄,也就够这些开支了,再说你父亲多少能够拿回家一些补贴,你倒不必担忧家中会入不敷出。”
季衡对许氏道,“父亲能够娶到您,真是他福分。”
许氏叹道,“哪家当家主母不是这般操心家业,我又算什么出挑。只盼着你能够好就行了。”
说到这个,季衡目光闪了闪,上前去许氏跟前半跪了下来,许氏吓了一跳,要拉他,“这是做什么。”
季衡说道,“母亲,孩儿恐怕不会娶妻生子了。”
许氏惊了一跳,“为何。”
季衡便道,“不知母亲可还记得林家大房那位嫡长女林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