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心头一颤,勉强维持着笑容,道:“没有阿玛。不是还有额娘,还有郭罗玛法、郭罗妈妈疼你吗?”
盛熙垂下眼睑,小蒲扇似的浓密睫毛覆了下来。将眼下遮出一抹淡淡的雅青色,他扯住宜萱的衣袖。哀求地道:“额娘,可不可以为了熙儿,试着和阿玛和好?”
盛熙从来不曾用过这样哀求的语气,可却是求她和纳喇星德和好!!宜萱心头瞬间疼得厉害,不由喉咙如被堵了一般,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哽咽之声:“熙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她无法相信,熙儿会说出这样话来!!在纳喇星德眼中,连那个痴傻儿子都比熙儿重要得多!面对一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父亲——为什么他可以为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父亲,去伤害他的母亲?
而身为母亲的偏心,宜萱逃避性地认为,是有人蛊惑他的儿子,是有人教唆自己儿子来伤他!!
“额娘……?”盛熙抬头,他看着额娘眼底的湿润,稚嫩的面庞上顿时满是复杂与错愕之色。
“熙儿——”宜萱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想要额娘跟那样一个男人和好吗?!你难道不晓得,他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吗?!!”——宜萱从未在自己儿子面前,用如此刻薄的话来描述纳喇星德,着实是因为这次气坏了。
盛熙脸色苍白地看着从未如此时态的额娘,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额娘,我……我不是……”——他当然也瞧不起自己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心底里也从未承认过那是自己的父亲。
“我……我只是……”盛熙眼中突然蓄满了泪水,他一头扑在宜萱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额娘,不要跟三叔在一起好吗?!呜呜呜……”
宜萱不由一怔,心中的伤痛却瞬间消无了大半,原来熙儿竟然是发现她和子文的情愫吗?所以他并不是的想让他和纳喇星德和好,而只是不想让她和子文在一起吗?的确,作为一个孩子,多半都是难以接受继父的吧,何况是这个时代……
宜萱轻轻抚摸着熙儿柔软的乌发,轻声道:“熙儿放心吧,额娘会等你长大了再说。”
盛熙听了,却霍然从宜萱怀中挣脱了出来,他吧嗒吧嗒掉泪地看着自己的额娘。
宜萱看着盛熙泪水四溢的模样,心头一揪,只得软语安慰道:“额娘会等你长大,等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再此之前,额娘会一直陪着熙儿的。”
盛熙抓着自己的雪白的衣襟,眼里的泪,掉得愈发多了。
“熙儿……”宜萱微微叹了口气,她从未看到自己的儿子哭得盛熙全无,除了掉泪,竟是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轻微的滴答声,那晶莹的液体,仿佛一滴滴落在宜萱的玉色罗裙上,一滴滴晕染开来,渐渐湿了大片……
她不愿意欺骗孩子。
哪怕这些的话,是孩子所很难接受的。
她也不愿意用欺骗的方式,安慰他一时。
何况熙儿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让他知道的。
他也有权利知道这些。
“熙儿,额娘已经孤独了半生了。额娘的前半生愿意给你,等到了后半生,你也长大了,额娘也想顺从自己的心愿,过些舒心快乐的日子。熙儿,你是额娘唯一的孩子,额娘希望你能明白。”宜萱的声音清淡而柔和,她知道,熙儿对子文有很大的敌意,要他在这个时候接受子文,的确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再困难,宜萱也要说出口。
“额娘……”盛熙暗暗握紧了袖子底下的拳头,他擦了擦脸上湿漉漉的液体,望着自己的额娘道:“额娘,他不是好人。”
宜萱点头道:“我知道,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对我而言,他是个好人,这样就足够了。”子文,的确有宜萱所想象不到的心狠手辣,譬如杀死乌琳珠,他就做得足够狠毒和决绝。可宜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因为宜萱自己,也是个对敌人能够狠得下心的人。譬如对皇后——她可以言笑晏晏地劝皇后喝下与藜芦相冲的人参汤,让她一步步消耗寿命,一步步走向死亡。她也不后悔这么做。
“可是——额娘!你不就不怕,他负了你?!”盛熙急忙道。
宜萱笑着摇头,“若他负了我,那不是他的错,而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瞎眼看错,怨不得旁人。”
“额娘……”盛熙哀哀唤了一声,眼里尽数是哀求之色。
宜萱笑着抚摸了儿子的脸蛋,对他道:“放心吧,额娘暂时不会跟他在一起的,因为熙儿还没有长大。”——熙儿还是个孩子,暂时没办法接受也没关系,以后时间还很长。是啊,总要给孩子一些接受会认可的时间,哪怕是十年八年也没关系的。反正,她的寿命会很长不是吗?所以时间对她而言,并不是最珍贵的东西。
在时间的推移之下,亲情与爱情总有和平共存的可能性。
盛熙咬了咬牙,突然一语不发,就跑出了荣清堂。
宜萱低低叹了口气,看样子熙儿还是有很大抵触情绪,看样子,她以后要多费心周旋了。
玉簪这才走到罗汉榻前,劝慰道:“公主宽心些,公子还小,等长大了就会懂事了。”
宜萱看着这个陪伴她多年侍女,心头不由一暖,她和金盏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忠心耿耿,可金盏是为她身份考虑,而玉簪却是为她的心意考虑。前者固然是忠仆,而后者,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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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