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莉莉安顿好儿子睡觉之后,才挤出空来和程亦嘉叙旧。她打量着程亦嘉的身材,满眼羡慕地说:“你身材居然和高中时候一样的,一点都没变。你看我,生了孩子之后肥得跟猪一样。都过去好几年了,也没完全瘦下来。”
程亦嘉报之一笑。
生了孩子和没生孩子那能一样?
“吃苹果吗?”钱莉莉拿起水果刀,动作十分熟练地削平果,三两下就削完。
这桌子上的苹果皮串起来,还会是一个完整的苹果模样,程亦嘉一直看着,都忘了眨眼。
技艺高超,想当年,钱莉莉吃苹果从来都用牙啃皮,至于程亦嘉,一直都是连皮吃的。
钱莉莉把削去皮的苹果递给程亦嘉:“来,尝尝这苹果。我跟你说,我儿子特别喜欢吃这家的苹果,又脆又甜。”
程亦嘉道了声谢,接过苹果,放嘴里咬了一口,果然又脆又甜。
两个人闲扯了一些这几年彼此的生活经历。类似于钱莉莉什么时候结的婚,儿子几岁上什么幼儿园等等。只是再也没有当初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咬着耳朵说彼此小秘密的感觉了。高中毕业后未曾联系的这些年,早就隔断了彼此的亲密无间,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陌生感。哪怕努力想表现得和当年一样,结果还是被毫无防备的沉默所取代。
程亦嘉想到自己晚上没回家,便掏出手机给程亦昕发了短信,告诉她今天晚上住在朋友家,明天一早回去。
等程亦嘉发完短信,钱莉莉收起倦容,带着她去次卧:“原来就我妈住过,当时她过来给帮忙带带孩子。床单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程亦嘉也有了困意,不过还是强撑起精神和钱莉莉打着笑脸:“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她又不是丁宓之,也不是娇贵的丁妹妹。
程亦嘉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住在郊区农村,生活和自然异常亲近。每年快开春的时候,都会跟着奶奶去田地里玩耍。站在广袤的麦田的里,远眺那大片的绿意盎然,仿佛天地就在自己眼前。完全不像在市区里,连大点的公园都不多见。三岁的时候,她就跟着周围的男孩子们一起疯,抓知了逮青蛙钓龙虾,调戏河边王叔家养的几只大鹅,和别人家的鸡鸭一起糟蹋菜地里的青菜等等。这些事情,她都干过,而且很多时都在小河边。想到自己居然能安全地活到上学,没出任何事故,也是命大。
她的这些经历,钱莉莉都未曾有过,高中时候,钱莉莉还特别羡慕她小时候生活在农村。
“还不是怕你不习惯。”
钱莉莉的话打断了她短暂的走神,只见钱莉莉又跟她介绍了浴室的位置,淋浴怎么使用最方便,还热心地问她要不要睡衣。
果然是当了妈,喜欢面面俱到地跟你唠叨。
程亦嘉很感激地一一回绝,她特别想提醒钱莉莉,自己是个拥有正常智商的成年人,真不用这么贴心细致。
“那我就过去睡了,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不许跟我见外。”
程亦嘉微微颔首:“快去睡吧,孩子妈。”
钱莉莉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只能留给程亦嘉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
程亦嘉记得钱莉莉不是那种心里能装下事的人。她没细想,弯腰理了理被子。
果然,钱莉莉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手扶着门框,转身看着程亦嘉,审视她略显疲惫的面容,微微抿唇,迟疑好几秒钟才问出口:“亦嘉,你,你……找到那个人没有?”
程亦嘉理被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撒谎:“那个啊,没有呢。”
“我想也不那么容易找,只有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找得到。”钱莉莉小心翼翼地说着。
程亦嘉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着。”
钱莉莉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真的对不起,当年都怪我。”
程亦嘉耸肩,轻描淡写道:“从高三开学到高考结束,你一直在说对不起,我都听腻歪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天天搁心里头记着。该忘的事情就把它忘了。”
钱莉莉心想,这事恐怕自己进棺材那一天也不会忘,没有人会忘记在生死之线上挣扎的往事。
程亦嘉见她还杵在门口不动,忍不住问:“你还想问什么?”
“你这回打算在家住多久?是常住还是……”
“看情况。也许我爸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程亦嘉捏了捏柔软的枕头,“要走那两天我给你电话。”
“好……走那天我送你。”钱莉莉替她关上门,“晚安。”
程亦嘉在床上躺下,手里拿着手机,找了些新闻看看,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双目无神地盯着屏幕发呆。
她觉得,或许自己不回去也行。回b市又能怎么样呢?a市的资源和b市相比,也没差多少。
丁宓之在b市,她知道他在住址,有他的联系方式,万一哪天没管住自己怎么办?到时候指不定看见的是他一家三口甜蜜温馨的画面,兴许一贯爱挑刺的他,还会扬起眉梢对自己明嘲暗讽几句。光想一想那可能的场景,她便觉得耳根子都被他臊红了。
程亦嘉撇了撇嘴,心道,奇了怪了,怎么又想和丁宓之扯一起了。隔了一千多公里居然还在想着回去再见面。
每回下决心总是那么毅然决然,后悔的时候却是万般懊恼在心头。明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一旦事情和丁宓之有关,她就变得如此摇摆不定。
什么毛病!
她放下手机,把头埋在被子里。头好像有点儿疼,可能昨晚上冻了一下,今天下午又赶火车,如果不是感冒刚好没几天,体内有了抗体,这回肯定也是要生病。她在床上歇息了一下,强撑着困意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在响。她坐到床上,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丁宓之。
丁宓之已经知道,复婚手续没全,所以本质上,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找自己是有别的事情吗?还是这么晚的时间……
反正她不相信丁宓之会挽留自己。
程亦嘉按着太阳穴,拿起手机:“嗨。”
“程……”丁宓之似乎欲言又止,居然连她名字都没叫全,而且程亦嘉那一声“嗨”弄得好像两个人是第一次聊天一样。他深呼吸,稳住情绪,克制着急躁的语气,故作轻松地找个简单的话题切入的点:“你不在家?”
话一出口,便自嘲般地笑着。
这一刻他就在程亦嘉的房里,居然问她在不在家。
他也是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和程亦嘉说。
“我家里有点事所以……我在a市。”程亦嘉紧紧握着手机,发现自己有点紧张,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缪胜男的儿子是丁宓之的,这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最坏的可能都已经预测过,程亦嘉实在想不出更糟糕的。要真逼她说一个出来,那比这更坏的事情只能是丁宓之遭遇死神,和她的关系,从生离到死别。
但是程亦嘉可能不知道,比死别更糟糕的是,丁宓之没死,却把当年那件事给翻了出来。
这些年,她伪装出来的不以为意,对丁宓之时不时的调侃,以及漫不经心嘲讽对峙,都像是一个笑话。
对于这件本来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它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就发生在这一刻。
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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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宓之并没有打开程亦嘉房里的空调,反而把窗户打开。
屋外的冷空气窜入屋里,让他感觉到一丝清醒。
他把手里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屋里太过憋闷,便起身走到阳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就家里的一些事情。很多年没回来,回来看看。”
“要在家里住多久?”
“还不能确定。”程亦嘉躺下,掰弄着自己的长发,“你找我?”
“恩。”
“什么事情?”她反问丁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