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病情,以此世界的医疗水平其实已经宣判了死刑,但茜拉并不知道这点,在女孩儿朴素的想象中,只要她攒够了费用,城市里的医生一定能治好母亲。
干草堆里的女子已经病得说不出话了,她的脸庞像是骷髅头裹着一层枯皮,颧骨耸起,在干瘪的腮帮子上投射出死亡般的阴影,她眼睛浑浊污秽,眼角还有红黄相间的眼屎,散发恶臭。
茜拉从破烂的陶罐盛了净水,小心地为母亲擦拭着脸庞,蜡黄的小脸绽放笑容:“母亲,等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城里治病。”
女人并没有回应,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听出女儿的声音,干裂的嘴唇勉强张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说着,门口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茜拉回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哥哥背着一筐沉甸甸麦粒,笑着跑了进来。
他是一个典型的庄稼汉,脸色黝黑,手脚粗大,身材健硕。
茜拉银铃般笑着走了上去,以一种虔诚的心将手指深深插在麦粒中间,厚厚的麦粒带着温煦的自然气息,令人迷醉。
“再次感谢您,丰饶之神金坷垃。”
茜拉祷告了一声,随后一把抱住哥哥的脖子:“哥,我们明天就去城里好不好。”
“好,听你的。”
农夫爱怜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眼神中却含着一丝伤痛,和天真烂漫的妹妹不同,他已经询问过村子里派驻的祭祀大人,知道母亲的病是治不好的,也就能熬下去而已,或许几天,或许半个月。
事实上,此世界的人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父亲早亡,是母亲把兄妹两个辛苦拉扯大,已经成年的自己能接受,可对妹妹而言,这个现实太残酷了。
他到最后都没有勇气把事实告诉妹妹,第二天老老实实地套上牛车,将已经瘦得就剩把骨头的母亲抱上去,和妹妹一起进了城。
茜拉一路上唱着歌,欢欢喜喜地进了城里,然后到傍晚,女孩一路哭着回到了家里。
漆黑的晚上,女孩就靠着昏迷的母亲睡,骨头咯得她生疼,但女孩却挨得更近了,一直哽咽到半夜,茜拉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茜拉就被冻醒了,她摸着母亲冰凉的手,却罕见地没有哭泣,只愣愣地大叫了一声:“哥!”
待到哥哥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抱着死去的母亲大哭,茜拉才踱到窗台前,从怀里拿出摩挲许久的小册子,她不认识字,却从祭祀那里硬生生背会了祷告文,念了一会儿后,她才两眼发直,自言自语道:“神啊,人死后会去哪儿?等我死了,能见到母亲吗?”
下一刻,一个庄严恢弘的声音在茜拉耳边响起:“信我者将去神国,享受永生,茜拉,等你死后,你会前往永恒之地,获得永不会疲惫的健康身体,那里有清澈甘甜的河流,怎么也吃不尽的食物,明亮的阳光下,你能无忧无虑地玩耍,再也不用担心凡尘的纷扰。”
只是一瞬间,循着信徒和神灵之间的感知,茜拉知道了这声音的来源,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欣喜:“神啊,我相信你,我能在你的国度见到母亲吗?”
“茜拉,你要知道,你母亲并不是我的信徒,她没有资格进入我的国度。”
“神啊,我会用一生供奉你,践行你的道,请接纳我的母亲,让她不再受苦。”茜拉跪在地上,两行清泪在蜡黄的脸上流淌。
“茜拉,记住你的诺言。”
金坷垃的声音还没落下,茜拉的眼前就一阵恍惚,迷蒙间,她看到一片可怕的黑暗,寒冷而充满**气息,一个异常虚幻的魂体正快速堕落下去。
“母亲。”茜拉呼唤着想伸出手,可这徒劳无功,那灵魂还在往下堕落,眼看就要坠入世界暗面。
一只长满绿叶和藤蔓的大手突然出现,发出照彻黑暗的光,一下子捞起这灵魂,在绿光的照耀下,这灵魂一下子洗尽肮脏和污秽,变成一个枯瘦的中年女子,昏迷地躺在大手中央
从更往下的暗面,猛地有可怖的黑影窜了上来,而后无数可怕的黑影狰狞地嘶吼着: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道可怕的黑影疯狂地爬向绿光巨手,拉扯着想要上去,脱离这寒冷孤寂的世界暗面。
“我去,这世界暗面到底积攒了多少怨念,一个个和疯了一样,不过没有冥府和神国,这些灵魂也是够可怜的。”金坷垃心中暗暗想着,就把茜拉的母亲拉扯进了山海界。
在女孩眼前展开一个门扉,她母亲落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地面,干瘪的身体快速丰满,皱纹消失,恢复到十八岁的巅峰状态,正茫然地四下张望。
“母亲。”茜拉惊喜地呼唤了一声,然而还不待对方回应,她的双眼一疼,眼前的景象恢复到现实。
“茜,母亲已经走了。”哥哥哽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妹妹并没有转身扑到他怀里,而是非常愉悦地笑了出来:“我要走了,哥哥。”
说完这句话,茜拉转身就走到门外,阳光挥洒下来,照在她蜡黄的小脸上,反射出一种神性的高贵光辉,看得农夫不由得一痴,愣愣道:“茜,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都城,神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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