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芍更糊涂了。一直以来,主子总是对她说,凡事都要忍,切不可忤逆长辈。这些年,她们都是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日日忍过来的。
何欢看她的样子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正色道:“不管我以前说过什么,从今往后你得牢牢记住,哭着过日子是一天,笑着过日子也是一天,没必要让自己不痛快!若是有人与我们过不去,实在惹不起就远远躲开,决不能白白做受气脓包,明白吗?”
白芍被这话吓得不轻,喃喃低语:“小姐,您说过,老太太,太太,大太太都是长辈,三少爷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而您就像河里的浮萍……”
“我都说了,忘记我以前说过的话,从此刻开始,我们要笑着过日子,好好过每一天。”
白芍愣愣地走了,何欢没空理会她,径直走到衣橱前翻看。她需要一件合适的衣裳去沈家参加丧礼。
一盏茶之后,何靖抱着盆栽站在屋子门口,唤了一声“大姐”。
“靖弟,快进来。”何欢对他笑了笑,接过盆栽放在窗台上,一边端详一边说:“我看它们长得好,生机勃勃,所以找你讨一盆。你看,有了你种的花草,整间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宽敞。”
“大姐,你若是喜欢,我把其他几盆也搬过来。”何靖呆呆地看着何欢。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大姐笑起来这么好看,确切地说,他第一次看到大姐笑得这么高兴,以前的她不是皱着眉头,就是偷偷抹眼泪。
“那倒不用。”何欢摇头,续而又正色道:“靖弟,大姐借故把你找来,其实是想对你道歉。”
“大姐,你为什么这么说?”何靖不解地看她。
何欢拉着他坐下,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先前是我命白芍偷偷把西厢的房门锁上……”
“大姐,我明白的,你怕姨娘找我说情,才会锁上房门……”
“靖弟,你听我说,这次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是我不够信任你。以前我只看到你心地善良,孝顺长辈,却没发现我的靖弟早已长大了。刚才,你唤曹姨娘‘姨娘’的时候,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是你为了体谅大姐的难处,宁愿让曹姨娘误会,宁愿委屈自己,大姐很感动,也很高兴。”
“大姐,我不委屈,真的。”何靖重重点头,鼻头酸涩。他知道何欢锁上房门,是不愿生母找他说情,让他左右为难。可是乍然发现房门被偷偷锁上了,他的确有几分失望。这会儿听到何欢这么说,他只觉得羞愧。
沉默许久,何靖低语:“大姐,您放心,我一直牢牢记着,虽然曹姨娘生下了我,可大伯母一手把我养大,教我认字念书,她才是我的母亲。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忘记这点,更不会让大姐为难。”
何欢看着何靖,暗暗叹一口气。逆境让人成长。她伸手摸了摸何靖的头发,又为他整了整衣领。
何靖怔了一下,瞬时涨红了脸,小声说:“大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是,你是男子汉,但在大姐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不过以后大姐一定会记住,你真的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我替他换尿布,哄他吃饭的弟弟了。”
“大姐!”何靖的脸更红了,就连耳根子也红彤彤的,简直像深秋挂在枝桠上的柿子。
何靖走后,何欢坐在桌前思量片刻,提笔写下一份卖身契,拿着卖身契走出西跨院,往曹氏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径直推开了房门。
曹氏闻声,猛地坐起身,正想开骂,又直挺挺躺回床上,翻身向床内侧卧,只当没听到声响。她一早看到儿子抱着盆栽去了西跨院,隔了许久才回到西厢房。
何欢行至床边,不紧不慢地说:“曹姨娘,这是我先前说过的卖身契。我知道你不识字,按个手印就行了。”
曹氏翻身下床,脸色青灰怒视何欢,颤声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何欢冷声回道:“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回娘家,我绝不拦你。”
“你分明就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曹氏转身就想往外走。
何欢先一步挡住她的去路,一字一句说:“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是你亲口答应,把三弟过继给大伯父、大伯母。从那天开始,三弟与你再没瓜葛。听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曹氏瞪着何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她犹记得,就在几天前,她还追着她打,可现在,她居然从心底害怕她。难道就像她说的,她死过一回,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一心逼我去死,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亲?”曹氏坐在地上大哭,扯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了衣襟。
何欢居高临下看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斜睨她。
不多会儿,陶氏在门外询问:“欢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何欢语气轻松,“曹姨娘正唱曲儿给我听呢,大伯母快回去陪着三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