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她昏了这么多天,醒来以后他大概是要哄她两句,但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哄她,话也说的有些严肃。想到绝杀阵内九死一生的险境,差点就坚持不下去的决心,这只狐狸精抱着被子,心怀委屈地承认道:“我这样做是很草率,而且没有事先告诉你,你要是觉得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
慕挽说这话的意思,仍然是想让夙恒哄她一下,却不料他漫不经心地答道:“的确很想弄你一顿。”
卧房里点了浅淡的安神香,正从紫金香炉里漫漫溢出,挽挽拽紧了被子,复又问道:“你在说荤话吗?”
他倾身贴着她的耳畔,缓缓低语道:“不然呢?等你生下龙蛋,我们继续深谈。”
“深”这个字似乎加了重音。
狐狸精红透了耳根,拉起被子将自己裹紧,岔开话题道:“有关龙蛋的那些事,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
她抬头看着他,“生死劫好像没有听起来那么难,我也只是躺了十一天而已。”
他摸了摸她的脸,话里似是夹着叹息:“我想了很多办法,唯独不希望你冒险。”
挽挽点头应了一声嗯,一副不能更乖巧的样子,窗外天幕澄澈如碧,映的天光也明朗若华,她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夙恒倒是没有提及,她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他在迷雾森林第一次见到她,彼时她还是一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白狐狸,晚上总喜欢抱着尾巴睡觉,跟在他身后像个雪白的毛球,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忘记他。
再见时,她就已经是容色倾城的美人。
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会喜欢她,也从没想过为什么会认定她。两轮日月往来如梭,风月罗帷里各有一段尘缘因果,既然已经得了果,他无意去管那个因,只想往后的日子都有她,也唯独有她。
此事告一段落后,行宫上下终于重归安宁。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静如倒映在清池里的云絮,慕挽冥后仍然像从前一样好伺候,只是偶尔会很想吃特别酸的果子。几位伴驾在侧的女仙经常想一些有趣的段子来逗她开心,她的婆婆思尔神女有时也会来看望她,传授一些生龙蛋养龙崽的心得体会。
这些心得体会,无一例外的全部被慕挽记在了小本子上。
随着龙胎月份将近,药师和医女都变得格外忙碌。每日问诊的次数也从两次提到了五次,以确保冥后殿下和她肚子里的龙蛋没有丝毫闪失。
作为冥界第一药师,解百忧感到压力尤其大,他觉得往后就是自己的孩子出生,他都不会花这么多的心思。
许是因为有了这般万全的准备,龙蛋出生的十分顺利,慕挽在上午睡醒的时候感到阵痛,午时不到孩子就生下来了。守在房门外的思尔神女听闻医女报喜,不由赞叹道:“虽然看起来身娇体弱的,但也不愧是承袭了上古血脉的九尾狐。”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冥后现在怎么样了?”
医女闻言神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斟酌着回答道:“冥后殿下安好无事。”
她其实想回答,慕挽冥后不仅安好无事,还有精力抱着她刚生下来的龙蛋,甚至想下床看龙蛋能不能在地上滚。
夙恒也没想到这龙蛋生的这么快。
三天后的晌午,天外日光明媚,地板上的云雾飘渺起伏,窗外的清风也很和煦,刚喝完药的狐狸精平躺在高床软枕上,身侧卧着一只圆滚滚的紫龙蛋。
天冥二界都没有坐月子的说法,生了孩子的女仙女妖基本隔日就会下床,不出三天都能恢复如初。
而老天爷在皮相上又总是格外优待九尾狐族,慕挽的那些伤几乎已经痊愈,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她之所以这个时辰还没有起床,只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床头有一把紫檀木的椅子,夙恒捧了一本书坐在那把椅子上,挽挽侧过脸看了他良久,莹白的脸颊有了粉晕,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是有话想说,又迟迟说不出口。
夙恒合上书本,挑眉看她。
挽挽用被子蒙住了脸,似是羞于回视他的目光,她在被子里思想挣扎了很久,直到夙恒走过来拉下她的被子,她才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觉得胸好涨。”嗓音变得更轻,甚至细若蚊蝇:“听说龙崽只吃仙果的,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医女,有没有回奶的药……”
夙恒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楚楚纤腰仍是不盈一握,和她怀孕以前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某个地方……似乎更丰满了一点。
刚开始的时候,挽挽意识到夙恒要做什么,还义正言辞地反抗了两下,后来只有半推半就地从了。
结束以后,他拉好了她的衣服,又重新给她盖上被子,不顾她已然红透的耳根,平静且从容道:“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挽挽睁大双眼看着他,耳根滚烫有如火烧。
所以医女并没有听到关于那种药的问题。
天界一年到头四季如茵,十二月的冥界已经雪落王城,三十六重天的仙境犹有花枝俏丽。
紫龙蛋被安放在了偏殿,殿外有若干暗卫把守,大抵连一只蚊蝇都飞不进去。刚生下来的龙蛋约莫和凡人婴儿一般大小,每隔几日又能自己长大一点,再过一段时间,龙崽会用嫩嫩的龙角撞破蛋壳,很不容易地爬出龙蛋。
那只紫龙崽爬出蛋壳以前,挽挽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在书房翻查厚重的字典,她看了各类附庸风雅的诗经词本,又依据上古天语的标音拟了几个形声字,最后得出了一系列意境深远的名字。
某日清晨时分,浅金色的朝阳初升,挽挽揣着小册子去议事房找夙恒,打算同他探讨一下孩子的名字,这自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需得父母双方经过一番严肃的商讨才能确定。
近来冥界事务繁多,天界也算不上太平,夙恒在案前看了一夜的奏折,当下正在听暗探的密报,挽挽推门进来时,暗探的话刚好说完。
夙恒放下手里的玉杆笔,她双眼一亮,立刻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头戴面具的暗探们随即告退,挽挽从衣服兜里掏出小册子,尚未说明来意,就听夙恒问道:“这些天你一直泡在书房,记了很多名字么?”
挽挽应声答道:“对,所以我想和你探讨一下,哪些名字比较好。”
夙恒扫眼看过摊在她手头的小册子。
他的目光微顿,停在用红笔标注的“松根”二字上。
挽挽抬头定定将他望着,眸光澄澈如雨后初晴的天幕,“这个名字取义来自五言诗名句‘扫却石边云,踏碎松根月’。”她挨近了他,有些忐忑地问:“你、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夙恒想起了送给挽挽的那只祥瑞麒麟,似乎是叫二狗,当然这名字也是她起的。
两相对比之下,他很诚恳地回答:“挺好的名字。”
他接着翻了一页,又看到“飞花”这般意境更为深远的字眼。
挽挽得了鼓励,接着解释道:“这个名字取自‘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好像更适合女孩子。”
夙恒很快翻完了这本小册子,挽挽立刻拽着他的袖子问:“你觉得这些名字好不好?”
他尚未回答,她就补了一句:“我想听实话。”
“这些名字旗鼓相当。”他掂量了措辞,略有深沉地答道:“很难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