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听了这话,身体顿时一僵,皱眉道:“不要乱说,那是恩师,他对而言,和亲生父亲没有什么区别,不要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宁天谕冷然道:“……到这时何必还自欺欺,敢发誓心中所想果然就是如此刻所说的么?幻想自己可以得到连江楼,想占有对方,这种念头强烈得只怕自己都控制不住,说得可有错?”师映川的表情微微扭曲起来,他冷笑道:“好罢,承认说得没错,但那又如何?他是师父,能对他怎么样?”
那是一种也许比血脉相连更加深沉的羁绊,比普通的男女之爱更加令无法释怀……师映川的眼睛不觉大睁着,仿佛回忆着什么,那眼中像是有无数盏亮着的明灯,更像是数不尽的繁星落其中,他忽然微微闭上眼,道:“不错,是喜欢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他了,如果可以跟他一起,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他是师父!曾经安慰过自己,至少可以作为徒弟一直陪他身边,这样的话也算是一种圆满,但如今叛宗而出,不能再回去了,连最开始陪伴他身边的这个愿望都已经破灭……”
师映川喃喃说着,那个曾经一度被他视作信仰的男,他心中的一块虔诚净土,可以让他几乎不顾一切去追随的,他是如此渴望自己能够那个身上烙上属于自己的烙印,但自己又怎么可能实现这个梦想呢,无非是做梦罢了!师映川一下子清醒过来,微微打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又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情了,他定了定神,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有一大片地方仿佛被挖空了似的,他轻叹道:“不想破坏这一切,而且师父他……也不是能妄想的。”
宁天谕微微冷笑,不以为然地道:“妄想?莫非配不上他不成?不要忘了是谁,这世间没有配不上的男和女……”师映川忽然睁开眼,眼中精芒闪烁,道:“是蛊惑么?通过进而达到的目的……最开始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无所有,孱弱无比,但现,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这其中有自己努力所得,也有暗中赋予的,总而言之,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的生,不需要被别操纵,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天谕罕见地没有出声,师映川躺草地上,看着天空那些延绵不绝的繁星,徐徐道:“降临的千年之前那是一个英雄的时代,是传奇,但任何东西都无可避免地会走向消亡,无论是否甘心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说到这里,师映川忽然问道:“对了,很想知道一件事……赵青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宁天谕沉默,似乎沉浸某种激越的情绪里,没有出声回答,而师映川也没有追问,因为对方从来都没有真正与他谈起这些事情,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当师映川快要再次出神的时候,宁天谕忽然出意料地开口了:“……赵青主是个相当聪明的,也是个有情趣的,他爱喝茶,喜欢音乐,喜欢穿颜色素净的衣裳……”
宁天谕的声音给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陷下去,陷下去:“……曾经有时候午夜梦回,也会问自己为什么非是他不可,为什么是莲生?就仿佛是一种命数,被注定了的,其实一开始从不信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但后来发现有些事情却好象都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喜欢也罢,抗拒也罢,都是要来的,逃不了,也深知自己无法回头。”
此时,此刻,此地,师映川仰面躺散发着青草芬芳的地上,听着宁天谕这个绝代霸主仿佛回忆一般地讲述着曾经的过往,也许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的缘故罢,这一刻,师映川隐隐有一种心脏被掐紧的疼痛感,他相信这必定是宁天谕此刻的感觉,于是也这一瞬,这种微微的疼痛缭绕中,师映川有些茫茫然地想起了连江楼,那很多年前的风雪之夜里,那撑着伞,抱着初生的他,令又冷又饿的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种下了因果,七年后,两再次相见,他成了那个的弟子,便埋下了日后动心的孽……师映川苦笑着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想要一个,渴望得掏心抓肺,坐卧不宁,一想到希望是那样的渺茫,那样渺茫,师映川就觉得很难受,难受得快要到了落泪的地步,他想到宁天谕,当年那样的一段爱情必然是付出了真心实意的,否则不会千年之后还这样不肯释怀,只不过这世间的感情到最后大部分往往都是两个结果:要么敌不过时间,要么躲不开命运,这如何能不让唏嘘呢?如何不让辗转反复!师映川大睁着沉黑的双眸看着天空,他轻声道:“恨他?有多恨?”宁天谕的语气冷若冰霜:“……生生世世。”
师映川‘呵’地一笑,喃喃道:“果然啊,与仇恨相比起来,所谓的爱情也要黯然失色,或者说……所谓的美好爱情之花原本就是为了凋谢的,为仇恨增色,因为那才是真正的美丽,凄艳之美……不过很好奇,如果以后真的遇到赵青主的转世之身,那么要怎么做?折磨他,杀了他?”宁天谕淡淡道:“杀他?怎么会有那样便宜的事情。”师映川从对方那云淡风轻的口吻中听出了刻骨的仇恨,他黑郁的眸子里幽幽闪着光,笑叹道:“剪不断,理还乱……”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晰:“想,这些都还无关紧要,真正让难以接受的结果知道是什么吗?”不等宁天谕作声,师映川已经幽幽而哂:“真正让难以接受的结果,就是找到他了,而他却忘了,忘了所有的东西,什么都记不得,不记得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们之间那些恩怨,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比仇恨更令痛苦呢?是不是?一定是的罢!”
师映川说着,抬手盖住额头,喉咙里突如其来地发出两下不知是笑还是别的意味的声音,嘴角的笑纹扩大到整个面部--是啊,有什么比仇遗忘了所有过往而更令痛苦的呢?
久久无应声,师映川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空,眸色幽暗,神思茫然,周围安安静静的,但并非没有任何声息,总有不甘寂寞的虫子草丛里肆无忌惮地叫着,忽然间,师映川哈哈一笑,道:“看来说的是呢,那简直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堆里一样,让全是空落落的感觉,难受极了,对不对?”宁天谕冷冷道:“……这种事不会发生,他必然会清醒过来。”师映川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没了继续跟宁天谕说话的兴致,于是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只那么仰面躺草地上,发着呆出着神,彼时夏日浮躁的夜风吹来,夜色静谧中缓缓流动,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不知道什么角落缓缓爬上来,令师映川感到寒冷和孤独,他不愿去思考,索性翻了个身,慢慢地睡了过去,因为也许有的时候,清醒并不是那么令愉快的。
等到天边出现第一道明光时,师映川醒了过来,他随便弄了些野果吃了,便和傀儡再次下水寻找品质上乘的渡元贝,却说他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采集渡元珠,凝实剑元,而另一边,千醉雪的生活还是与往常一样平静,除了大部分时间用来修行之外,他很少会其他地方露面,不过这一日有些不同,千醉雪来到万花宫,这里万千花卉绵连如海,花海千重,灿若云锦,果然不负‘万花’之名,令叹为观止,这里规矩倒还不算很重,一时千醉雪很顺利地进到里面,见师父厉东皇与沈太沧两都,相对而坐,陪侍着上首的剑宗傅仙迹,三说着话,千醉雪上前见礼,傅仙迹一手端着茶,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千醉雪落座,听着三说些宗门内之事,渐渐的也聊些闲话,末了,傅仙迹忽然感慨道:“今日早间揽镜自照,才蓦然惊觉年纪已老,想当年入宗之日情景尚且历历目,如今一转眼,已是数十年过去了。”
厉东皇道:“师尊何出此言,师尊相貌尚且与年轻一般,何来年老之说?”这里没有外,厉东皇这才私下里以‘师尊’相称,正式场合的时候,却是只称宗主,傅仙迹笑道:“又何必宽的心,这皮囊虽还看似青春模样,但看看这眼睛,可是年轻该有的样子?”厉东皇闻言,便不说话了,的确,傅仙迹虽然容貌不老,但只看那双眼,虽然明亮不见丝毫浑浊,但有心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历经数十年沧桑之才会有的眼神,傅仙迹又道:“也不知何时天五衰就会临近……”一旁沈太沧开口道:“宗主尚且不到百岁,寿元悠久,又何出此言?”这时一直静静坐着喝茶的千醉雪却放下杯子,起身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师祖多年前就已是大宗师之身,当世迈入颠峰阶级的大修行者,难道还没有勘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