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醉雪见三人没有什么意见,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去找人办理此事。”师映川正喝了一口粥,闻言便咽下粥说道:“应该先寻个风水先生堪舆罢?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千醉雪平静地道:“我不讲究这些,至于具体位置,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四人再没有说什么,饭后千醉雪便准备去找工匠,为他在寻好的地方修建坟墓,师映川却将他一拦,笑道:“哪里用得着你自己亲自忙碌这些,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人供你差遣么?不用白不用。”千醉雪听了,略迟疑一下,道:“不错。”说着,唤人进来:“去找工匠来,我要修建一处墓地。”那管事的闻言,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千醉雪既然发话,自然不敢怠慢了,连忙应下,即刻便出去张罗。
此人办事果然利索,不多时就把修建一座坟墓所需要的人手都召集全了,由各自领头的人进来听着吩咐,千醉雪便命人备马,要带这些人去他中意的那处地方,师映川闲来无事,倒也愿意顺便去溜达一趟,不过这件事与宝相龙树和季玄婴没有多大关系,因此两人并没有什么兴致跟着去,便干脆留在府中,一时师映川就与千醉雪上了马,离开王府。
此处距离千醉雪所说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一时千醉雪领头策马而行,后来走到一片山林,沿着山道向前行,很快就来到了他所中意的地方,等到了目的地,师映川四下望去,见周围林木森森,倒是很清净,虽然是秋季,花木不似春夏那般繁盛,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汨汨而流,溪中尚存鱼儿嬉戏,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依山傍水了,更重要的是四周不见人踪,不会有人打扰亡者安眠,难怪千醉雪会选择此处作为安置生母骸骨的所在,师映川见了,于是便点头笑道:“……这里确实不错。”千醉雪环视周围,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缅怀之色,道:“我年幼之际曾经多次来这一片山林里看大人们打猎,当时都是我舅舅们带我来,有时也会带上表兄弟们,有一次无意间发现这里,后来就经常来此处玩耍。”
师映川听到这里,发现千醉雪的声音不自觉地略有些变化,他乃是细心之人,察言观色之际就知道千醉雪已有了感伤之意,他对千醉雪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千醉雪曾经必然是遭了什么变故,想了想,便说道:“如果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话,不妨与我说说,我虽然不太会劝慰别人,不过若是只当个听人说话的耳朵还是可以的。”
千醉雪沉默下来,然而这沉默却无法浇熄他眼中的某种情绪,过了片刻,他才以一种莫名的语气说到:“我外祖一家在我小时候犯了事,当时皇帝下令……满门抄斩。”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微微皱眉,随即便收回了正环视周围景色的目光,不再深谈,但师映川微诧之下,转念就猜到了些什么,能够让一位有着后妃女儿以及皇子外孙的尚书满门遭此大祸,只怕是牵扯到了宫中权力倾轧争斗,甚至是事关皇位的某些肮脏之事,这也解释了千醉雪为什么对自己的生父如此怨怼,千醉雪的母亲为什么郁郁而终……想到这里,师映川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道:“这里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水极好的所在,很适合安放伯母的棺椁,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打扰。”
千醉雪没说话,他转身对那几个跟来的人说了他对于修建这座墓的一应要求,并且让他们尽快完成,这些人一听,发现这份活计其实做起来完全不难,而且先不谈千醉雪许诺的工钱十分丰厚,只看他的身份,又有哪个敢不尽心做事,因此诚惶诚恐地连连答应着,而这时千醉雪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意兴阑珊了,他看了一眼师映川,轻声道:“我们走罢。”
师映川点点头,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一时间两个人按辔而行,沿路看看风景,师映川见千醉雪一直不说话,便道:“心情不太好?”千醉雪微微一怔,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扯一扯嘴角,不置可否,师映川忽然在马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拖长了声音畅快道:“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其实可以吃点甜食之类的东西,这可以让你的心情变得好一点,而非郁郁不乐的……这个方法很管用,你要不要试一下?”
师映川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两颗圆圆的东西,递了过来,千醉雪见状,认出这是前时在一个集市上宝相龙树给师映川买的糖果,毕竟师映川现在年纪还不大,少年人爱吃甜食零嘴这样的东西是很正常的,这一路上,师映川可没少买零食。
想要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武者,不是仅仅只依靠天资就可以的,如果没有一定的领悟力以及自身自幼勤奋的修炼,那也是不成,如此一来可想而知,许多年风雨无阻的坚持,自然会让人的心境逐渐强大,甚至坚定如同磐石,难以撼动,所以师映川见千醉雪眼下的情绪显然有异于往常,就知道当年父母家族之事对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因此索性就插科打诨一下,让千醉雪的注意力转移,由此可见,师映川的心地其实还是不错的。
用薄纸包着的糖球安静地躺在少年的手心里,圆滚滚的,千醉雪顿了顿,终究没有拒绝师映川的好意,伸手拿了糖果,他剥开纸,将糖放进嘴里,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顿时就在舌头上迅速弥漫开来,这时师映川也把另一颗糖放进自己嘴里,一面看着他,很友善地笑了笑,道:“怎么样,心情好一点了么?”千醉雪嘴角微扬,道:“我无论是说好还是不好,你都未必能分清是真是假,就好比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未必能清楚。”
师映川哈哈一笑,哂道:“我不在乎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很清楚现在你和我已经是未婚夫妇,在往后的数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你我都是荣辱与共,这一点已是不能改变,既然如此,其他的事情我又何必多想?”
千醉雪微微一怔,既而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你我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有默契。”师映川眯着眼睛望着他,咧嘴一笑,道:“难得看见你这样笑一下……这就对了嘛,人生在世,重要的是开心,何必把自己弄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如果真的心里不快活,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个心气顺畅的法子。”
千醉雪听了,有些意外地微扬眉毛,道:“哦?”师映川狡黠地冲他一眨眼,道:“你是不是很怨你父亲千琅平?很讨厌他?”千醉雪不置可否,师映川笑吟吟地道:“好罢,那就看看我现在要教你的办法……”
话毕,师映川忽然大声说道:“千琅平是个混蛋!他奶奶的混蛋!”
千醉雪一怔,持缰绳的手顿时明显地紧了一下,目光猛地罩向师映川,师映川见状,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对千醉雪道:“很爽的,不信你试试,包你会舒坦许多!”
千醉雪微愣,眼中有惊讶、不解、诧异、迟疑等等复杂之色,半晌,青年仿佛作出了决定,只见他缓缓开口,右手同时也攥紧了缰绳,以一种不大也不小的声音说道:“千琅平……确实是个混蛋!混帐无比!”
话一出口,足有数次呼吸时间的一段静默,之后就见千醉雪的手慢慢松开了马缰,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眉眼依稀平和下来,轻声喃喃道:“你说的没错,好象确实很舒坦……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