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正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心事,这时却忽听季玄婴道:“……宝花,你方才是去莲座那里?”宝相宝花有些郁闷地踢着石子,闻言便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看见他在自己一个人下棋,就想和他下几局,可是我输了一局后,他就直接走了……当真是自寻烦恼……”
宝相宝花说着,很是闷闷的样子,她的语气完全是在抱怨,含嗔带怒的样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了些女儿家心思缠绵的模样,宝相宝花很无聊地拎着手里精美的鞭子,她无意间看见旁边开着几朵快要凋零的白色野花,便忽然微微一抖手中的鞭子,带上了巧劲儿,虽然看起来只是手腕轻动,但是那黑色的鞭梢抖腕之间便已经灵蛇一般甩了出去,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残影,一下便打落了其中一朵野花的一片小巧花瓣,宝相宝花就此连连甩动鞭子,将那花瓣一片一片地击落,没有错乱了分毫,如此精妙的手法,可见她的武功决非泛泛。
一时季玄婴将手里的佩剑用药水保养完毕,他抬头看见宝相宝花正在击花发泄着心中的郁郁之气,便微微一皱眉头,说道:“宝花,你莫非当真对莲座有意?”他话一出口,宝相宝花便立刻扭头看了过来,虽然她不是什么忸怩害羞的内向女子,不过这种事情无论男女,总是不太习惯在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不过这一看之下,宝相宝花就立刻放下心来,因为其余的几人都好象没有听见季玄婴的这句话似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与此同时,宝相宝花也分明察觉到自己与二哥季玄婴周围仿佛被某种屏障所隔,使得季玄婴虽然在说话,但其他人却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显然是被季玄婴以精妙手段阻绝了声音,要说季玄婴也是个言谈行事没有什么顾忌的人,但他毕竟照顾妹妹宝花是女子,有些事情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因此才会如此行事,这也从侧面表明季玄婴外表虽然看起来冷漠一些,但内里终究是个心细之人。
其实以在场另外几人的修为,并不是真的就探听不了两人说话,但季玄婴既然已经做出准备与宝相宝花私下谈话的架势,其他几个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非要动手破解,去听人家兄妹的谈话内容,因此师映川等人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没有谁去注意那边的谈话,而这时宝相宝花听见哥哥一语点破自己的心思,面上的神情多多少少就有些尴尬,毕竟她虽然性子爽直,却也并不代表她没有女性天生的羞涩,不过宝相宝花之所以尴尬,是因为某些其他的方面所致,才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不太方便与自己的二哥面对面谈论这件事而已,却并非因为自己喜欢连江楼才如此不管怎么说,连江楼终究是季玄婴的叔父!
季玄婴也在观察着自己的这个妹妹,正如宝相宝花自己这几日所表露出来的那样,这个年轻女子已经真正对一个男人有了兴趣,作为血亲兄长,季玄婴能够很敏锐地捕捉到在宝相宝花眼底深处所隐藏着的那种强烈的感情,以及其中那一丝丝颇为微妙的羞涩之意,季玄婴非常清楚自己妹妹的性情,宝相宝花自幼在蓬莱长大,她身为山海大狱的小姐,从小到大基本是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的,但难得的是,却没有让她养成刁蛮跋扈的性子,等到宝相宝花渐渐长大,身边也开始有了爱慕者,从来都不缺各种年轻人献殷勤,从世家子弟到门派新秀,或者是皇族青年,作为兄长,季玄婴自然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而他也没有想过去理会妹妹这方面的私事,事实上无论宝相宝花选择了谁,季玄婴都不想干涉,然而现在不同了,宝相宝花竟然对连江楼真的有了兴趣,而且季玄婴看得出来,妹妹是真的对那个人有了喜爱之心,而非一时的冲动好奇,作为过来人,季玄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宝相宝花的心情,那是陷入情网当中的人才有的表现。
这种样子季玄婴在宝相龙树身上看到过,至于他自己,也能够体会这种心情,但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宝相宝花对连江楼的感情究竟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季玄婴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放任下去,因为他知道连江楼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对儿女私情有兴趣的男子,这还仅仅是在他不知道纪妖师与连江楼之事的情况下,否则他从一开始出现端倪的时候就会警告宝相宝花,因为当初师映川虽然知道纪妖师对连江楼的心思,但他自然不会把自己师父的私事告诉别人,所以即便是情人之间,师映川也没有对宝相龙树和季玄婴说过此事,至于纪妖师,他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对其他人说起自己的**,所以他虽说是宝相龙树和宝相宝花的亲舅舅,但这兄妹二人也照样不清楚他与连江楼之间的纠缠,如此一来,阴错阳差之下,这舅甥两人竟是双双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此时季玄婴既然问出口,宝相宝花也没有遮掩什么,略一犹豫之后就大方承认道:“我确实觉得莲座他很好,我挺喜欢他,他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宝相宝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光彩熠熠,不过同时也有单恋者所特有的那种惴惴忐忑之色,季玄婴见状,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道:“那是我叔父,论起来也是你的叔父,是你我的长辈,你觉得你有机会?”季玄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掩饰,也并不委婉,宝相宝花平日里不觉得兄长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好,不过现在却觉得有些刺耳了,她捏着自己手里的鞭子,垂目说道:“我和他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季玄婴并不看她,只缓缓抚摩着佩剑上的精美花纹,道:“这些倒是其次,我只是要提醒你,莲座并非你以前认识的那些男子,你若对其有意,很可能是自寻烦恼。”不等宝相宝花应声,青年已继续道:“……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罢。”说完,真气一收,使得声音再无隔绝,宝相宝花见状,嘴唇翕张几下,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住不语,这时旁边的师映川感觉到屏障消失,便对季玄婴笑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俩说话的工夫,我已经钓到一条大鱼了,今天可以做糖醋鱼吃,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师映川说着,旁边正摆弄水桶的季平琰已笑着拉住师映川的裤腿,嚷嚷道:“爹爹做糖醋鱼吃!琰儿要吃!”师映川笑呵呵地弯腰捏了捏儿子的白嫩脸蛋,道:“好,宝贝儿你想吃什么,爹爹都给你做。”不远处千醉雪往这边瞥了一眼,他不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不过季平琰倒是个很乖的孩子,几乎从不吵闹,所以千醉雪倒也并不厌烦,这时却忽听宝相宝花道:“……喂,映川,你师父要走了,你莫非不知道么?”
师映川心中一动,顿时看了过去:“我师父……要回断法宗了么?”宝相宝花握紧了手里的鞭子,淡淡道:“当然,你近来只在这里窝着不出去,什么也不清楚,而我可是得到确切消息了。”师映川的目光微微一闪,却看着湖面的鱼线,问道:“我师父什么时候动身?”宝相宝花道:“应该是今天下午。”师映川默然,却是不再说什么了。
中午师映川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几个人在一起吃了饭,气氛较为融洽,对于现在与师映川已经有了婚约的千醉雪,宝相龙树虽然难免有些排斥,但也算不上敌对,故而也算是相安无事了,午间吃罢饭,师映川却是独自一人离开了小楼,他脚程极快,不一时就来到了一处峰头,此地距离连江楼所住的地方大概有十里左右的路程,即使是宗师高手也不可能视力范围如此遥远,更不必说师映川了,不过这时却见师映川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十分小巧的铁质物事,看起来是个筒状,师映川把此物放在眼睛前面,就朝着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此物若是其他人见了,必定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但师映川曾经为了做出这个小玩意儿,却是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两年的历练中,他曾经路过极北的苦寒之地,就是靠了这个小东西,才化解了一次危机,如果有师映川上一世当中的人见到,就会认出这个东西应该叫作望远镜。
这只望远镜虽然外表简易,但实用性却不错,可以将十数里之外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师映川双眉微蹙,拿着此物向远处看去,他慢慢调整着方位,然后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处非常阔大典雅的建筑,掩映在古树花木之间,师映川透过窗子往里面看,却没有发现有人,正失望之际,忽然门被推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身材挺拔,宛若长枪,哪怕没有看到面目,师映川也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师映川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连江楼脱靴上榻,静静打坐,自从上次之后,他再没去见过连江楼,师映川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与对方赌气还是别的什么,但他确实不太想和男子见面。
在峰头踟躇了一会儿,师映川终于收起望远镜,回到季玄婴的小楼,他进到厅里,一眼就看到宝相龙树他们几个人正在里面喝茶,见到他回来,千醉雪便放下茶盏,说道:“映川,你我如今已经订下婚事,宗主允我回乾国一趟,祭奠我母亲,将此事在她墓前告诉她。”
这倒是人之常情,虽然千醉雪如今父母俱亡,宗门可以全权决定他的婚事,但婚姻大事总应该告诉父母一声,千醉雪去母亲灵前将自己的婚事告知,这是很正常的,因此师映川点点头,道:“正该如此。”他说着,见千醉雪的眸光在自己脸上扫过,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沉吟道:“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一起去?”千醉雪点头不语,师映川想了想,知道此事未必是千醉雪自动要求,应该还有傅仙迹与厉东皇,甚至还可能有连江楼的意思在里面,而这件事原本也是天经地义的,师映川微一转念,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那我便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