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如鲜花般美丽的生命,就那样以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无声凋零,当看着少女毫无生气的冰冷身体时,那时候的他喊不出,叫不出,只是一直看着对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一颗心止不住地沉下去。
师映川仍旧微笑着,心中五味杂陈,右手握紧了剑柄,而一颗心却渐渐熨贴下来,他注视着面前这个与记忆中并无改变的少女,只觉得心中欢喜无限。
方梳碧眼下已是十四岁的少女,很懂得男女之间的一些微妙之事了,此时被师映川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终于有些禁不住,雪白的耳朵开始逐渐发红,她有些局促地微微偏过身子,似乎是怪对方卤莽大胆,漂亮的眼睛便瞪了师映川一下,然而师映川看到这一幕,却是笑得愈发灿烂,这少女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哪怕满天的星光都全部陨落,也不及她眼眸的明亮,就连这样含嗔瞪人的风情,这么多年了,甚至跨越了不同的时空,却依然不曾改变。
师映川心中无法平静,他百感交集,一时间忽然就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半晌,他才微微一欠身,含笑问道:“……你可相信,人是有上一辈子的么?”他见方梳碧愣了一下,便接着笑道:“我是相信的,因为我总觉得我上辈子就认识你,就好象是做了一场梦。”
师映川不等少女答话,只是轻轻笑着,笑容越来越温柔,到最后轻叹一声,娓娓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你的眼睛就是我心中,最明亮的灯火……这句话就是你曾经在那场梦里写给我的,那时候我们在学校……私塾里读书,你把写了这句话的纸偷偷塞进我手心里,你还记得吗?”
方梳碧看见男孩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就仿佛被春水洗过,柔柔地荡漾着清澈的颜色,可是其中却又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就仿佛是想起了某个记忆深处令人痛心疾首的画面……方梳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有一种眼睛很酸很涩,想要哭泣的感觉,想要张开双臂抱住面前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男孩,灵魂最深处一隅的某种力量复苏着,主宰着她,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令她缓缓蹙起了秀眉,抿住了唇,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正骇异着自己的古怪反应,师映川却已经上前,手里拿着一方锦帕,细心地给她擦着眼泪,十四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比十岁的师映川要高上一些,但师映川的动作却好象再自然不过,唯有那种温柔的笑容挂在唇角,就好象从来都不曾消散。
方梳碧怔怔地不能动,也不想动,任凭对方给自己擦净了泪水,师映川轻声道:“我很喜欢你,看来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那么,你能等一等我么?等我再长大一些,到时候我可以保护你,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再不分开。”
他牵起女孩柔软的手,那是记忆里一如既往地指如青葱,他咧嘴笑了,平淡无奇的容貌仍然还是平淡无奇,可是那种兴高采烈的、如此纯粹地发自内心的感情,却足以感染任何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没有踩着七色的云彩来见你,反而还生得和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完全不搭边,甚至比你的年纪还小,还没有你高,如果这些让你觉得有些失望,那就先暂时将就一下,等我慢慢变得更好,可以吗?”
方梳碧无法说话,她看着师映川,突然觉得心口轻轻一痛,无数未知的东西重合在了一起,一瞬间有一股浓烈胜似烈酒一般的滋味在心底深处缓缓涌现出来,少女分不清这是真实的感受还是幻觉,唯独心口轻微地麻,自己的手被对方拉着,似乎有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正在失而复得,冥冥中依稀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不要让它从你的指间悄悄流走。
所以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婚约,忘记了那个温柔体贴的颜哥哥,忘记了青梅竹马的时光,也忘记了以后水到渠成的婚姻,被命运驱使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爱与不爱,往往却只是这样一瞬间的事情,十几年的相处,终究只是淡淡的浅浅的情谊,没有真正打开过少女的心房,但是另一个人却在一个瞬间就让女孩流下泪来,这并不是谁不好谁不够优秀的问题,只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师映川看到少女失神地点头,脸上的笑容就陡然间灿烂得无法形容,他握紧了方梳碧柔软的纤手,单纯地享受着这份如饮美酒的滋味,半晌,才道:“我叫师映川,断法宗第十九代剑子,今年已经十岁了。”
方梳碧在先前的连番心灵震撼之下,对于师映川所表露出来的身份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只喃喃道:“我叫方梳碧,桃花谷方家女儿,今年十四岁。”
师映川点头笑着,方梳碧此时终于渐渐回过神来,随即就有些羞赧地从师映川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师映川含笑瞧着她,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