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行行内互相买东西,都是加一点价,每个人也不贪心,对方能要就拿走,不能要就搁着继续等下家。
因为是熟人,所以少了表面斗智的过程,完全看眼光和个人偏好。赵老三以前,并不常来这里匀货,因为价钱本来已经很贵,自己不是专家,再要打眼,不就更不值得?
还不如几百块钱弄点假的,放在摊子上糊弄着一个是一个,偶尔碰到生坑货,那可是一千变八千的生意。
但现在带着宝珠可不一样,他坐直了身子,等着伙计搬东西进来。
常凤看赵老三不介绍跟来的女客,她也不问。
宝珠扫了一眼他们博古架上的东西,觉得这里摆假才是正常。以后自己的店,外面摆的自然也是假的,因为古玩这行东西是拿给内行看的,明面上都摆了真,碰上二混子,不小心打烂了怎么办?
不过,他们这样一样一样往外搬东西,那多浪费时间。要她说,不如把她领到库房去,那里挑拣该多么节省彼此的时间啊!
伙计不一会就拿了几样东西出来:有竹雕的笔筒,铜质的佛像,定窑的娃娃枕,龙泉窑的斗笠碗,青瓷的葫芦瓶。
常凤对着自己的伙计说:“你也是胡搬东西,怎么这么乱七八糟一点章法没有就搬出来了。”
赵老三示意没关系,他之前和宝珠商量过,这第一趟,单价上万块钱的东西不能再随便收了,因为要支起一家店,最少得几百件东西。
赵老三对常凤说,“我这侄女儿,最近刚入行,让她先看。”
宝珠拿起那青瓷的葫芦瓶,左右看了看,放下来,问着老三,“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实际上这话问的是常凤。
常凤看向赵老三,他们这行,其实一般货主不给断代,全靠自己的眼力。如果遇上新手不认识,或是东西没错看错朝代的,他们也就往往顺着对方,装着自己也看错。要是碰上内行,那更不能多说话了,他们还想从这内行的脸上分辨一下自己手上东西的价值。
但这闺女是赵老三领来的,常凤说:“这是明代龙泉窑青瓷的葫芦瓶。”
就见对面的女孩,把葫芦瓶放下,在瓶口的位置,摸了一圈,这手法倒像是内行,不过紧接着她就收回了手,坐得端正。显然剩下那几样东西没她感兴趣的,赵老三笑着说:“给个交行价?”
常凤有些惊讶,心里想着老三这么相信自己,都不自己上手看一下,说道:“这个是我2300收的,你要2600拿走。”
赵老三点头说好。
又一指旁边的宝珠说,“这样看东西太慢,你让这丫头到你后面去看看吧!”
内室其实经常也有客人来,和宝珠想的库房不一样,明窗净几,就是里面东西有点多,不像外面那么整洁,但淘宝哪里有嫌弃脏的。
宝珠蹲在地上,看好了东西就让平娃给她拿。
来之前,她和赵老三商量好,并不暴露自己有几分眼力,因为这东西没法和人说。
赵老三说:“你是没见过那些出名的专家,为什么他们不去捡漏?那不是不想捡漏,是没法捡漏,一出门别人净盯着他们看,还怎么不动声色地捡漏?”
捡漏第一条,是不是看上的,都要装成没看上是不是。
所以宝珠今天有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她要把真正看上的东西都记下,然后回头到了酒店告诉赵老三,赵老三明天再来买。
常凤是赵老三的旧识,但也是生意上的,人家做的比他好,中间遇上一个投资人,早早地开了店。所以论交情,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宝珠说:“这是什么年代的笔筒?”她晃着手里的笔筒。
平娃摇头,“我不认识。”他只负责拿东西,还有保证客人不会不小心打了东西。
宝珠又问:“那这个多少钱?”其实就是一个黄杨木的笔筒。
平娃喊来常凤,常凤一看说:“四百块钱。”
宝珠轻轻地放下,心里觉得这些东西都真鸡肋,买了也是几百块钱卖出去,到拍卖行估计才能上个千,最近她狂补功课,翻了近些年的拍卖图录,所以对于一般器物的价格,心里也有了数。
但这么辛苦折腾了两天,挣得都是辛苦钱,真的还不让捡个小漏吗?
真是一般的东西都嫌贵,她手搭上旁边一个小罐,顺手拿起来一看,平娃以为她看上,立刻高兴地说:“这东西的价我知道,这个四万块钱。”
宝珠放下那罐子,保持着笑容不变说:“这个挺好。”这可是马家窑的彩陶,才要四万块钱。
古玩的价值分四种,一种是观赏价值,一种是历史价值,还有一种是实用价值,最后一种是本身材料的价值。
从历史价值来说,马家窑的彩陶,可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和清三代比起来,一个清三代的破盘子都上千万,这东西要价才四万,这还不是一个漏?
宝珠高兴地站起来,终于发现,这次老天还算是给了几分面子。她也捡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