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身为历史学家的春总只得抖擞精神,鸭嘴一张,鸭族的历史教训喷薄而出:“哥啊,天*朝禽字四十年,我院禽界曾有一只鹅族英豪,风姿高迈,意气赳赳,堪称千年来禽界之翘楚、鹅族之精英!然而他却误入歧途,为寻一己之自由竟而抛妻弃子,离院出走,意欲自逞其能,另寻一片自在天地,谁知出院未及百步即为土狼君断喉,终致肝脑涂地!哥哥,这你可知道?”
闻听此言,丑老鸭错愕不已:“啊!?”
春总继续慷慨激昂,侃侃而呱道:“天*朝禽字二十七年,我院曾有一只鸭族大德,禅心超脱,智慧深湛,堪称五百年来禽界之神禽、鸭族之圣鸭!然而他却为一只野禽所魅惑,竟弃禅修,绝禽义,因情还俗,为爱私奔!谁知出院门未及五十步即为黄鼠狼君所袭,终双双血竭而毙!哥哥,这你可知道?”
丑老鸭惊诧无已:“咦?”
只听春总大义凛然地再又说道:“天*朝禽字一十七年,我院曾有一只鸡族羽士,根骨奇佳,道心生发,素来生性淡泊,雅好清静无为,堪称百年来禽界之全真、鸡族之仙长,然而其却为一飞鹰所哄欺,竟而灭玄心、弃道学、断无为、绝丹修,志在高山,一心入世,意欲登泰山以啼日唱晓!然而他甫有此念即被主人以大神通查知,不仅自己落得个道殒身消的下场,更累得满院之鸡尽遭屠戮。哥哥,这你可知道?”
丑老鸭歪垂着头:“……哦。”
春总语声沉痛:“哥啊,千百年来,你可知有多少禽类只因一念之差而惨死于院门之外?现在,你要做其中之一吗?院门之内,温暖祥和;院门之外,步步皆血,安有一心智正常之禽类会舍温暖而逐血海乎?哥啊,言及至此,是去是留,何去何从,还用做兄弟的多说吗?”
丑老鸭默然,只觉散入鼻翼的花之香气竟有些虚幻。
“哥啊,当初我禽界先祖为族群长存久安为计,以大智慧率众禽类毅然归附于人族,自那时至今已有数千万年矣!数千万年来,我们谨遵祖训,寄居于庭院之内而终免于颠沛流离,托佑于人族铁翼之下而终免于为恶兽欺凌,按时向主人牺牲奉献而终免于像其他野禽近属那样亡种灭族,这才有了禽界现今之繁荣鼎盛,鸭族今日之兴旺发达!由此观之,祖宗之法绝不可变!祖宗之法绝不可违!祖宗之法绝不可更易!哥啊,此时不回头,更待何时?”
丑老鸭默然蹲伏在地上,心尖上两只丑鸭子正在激烈交战,鲜血四溅。
“哥啊哥,向前一步是背叛,向后一步是温暖,即便你不以自己安危为念,宁不为禽、为兽、为我满院生灵的安危着想?哥哥啊,悬崖勒马,犹未晚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就听弟弟一句劝,及早断绝此念,再勿为此愚行,就于斯处终老了罢!”
言及至此,春总昂颈展翼,而后敛翅俯首,在众禽兽无限钦服仰慕的目光中悲悯地望着丑老鸭。
静默之中,丑老鸭忽然从地上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抬起头望着春鸭与众禽兽,努力地站出雄赳赳的姿态,坚定地说道:“兄弟,我想好了!”
这一刻,院兽侧目,群禽关切,春鸭注目。
但见丑老鸭环顾众禽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好了,我还是要走!”说罢,只觉全身由内到外霍然轻松。
春总大惊失色:“……嗯!?哥啊,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执意要走?”
“对!兄弟,我意已决!”
“为什么!?”
“兄弟,哥老了。”
“嗯???”
“再不走,就再也走不成了!哥一直想要去看看大海——”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走吧!念在咱们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在祠堂里给你留下位置的!”
“唉,算了,没那个必要!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也都走吧,留在这里,早晚会让李老本吃了的!咱们本来也——”
“别说了!你走吧!我们是坚决不会走的!”
“嗯……我走了,你们保重!”
说罢,最后望一眼巍巍矗立的茅草屋和空阔熟悉的大院,看一眼曾经参与和见证自己诸多苦难与欢乐的众禽兽!
那一瞬间,迎接他这最后一瞥的是无数的冷眼,那些眼中满是陌生与疏离!谁能想到,今天以前朝夕相伴的伙伴们,现在面对面时却已隔墙相望,远若天涯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狗大哥突然冲到前面,叫骂道:“叛叛叛——徒!叛叛叛——徒!叛叛叛——”
其他的禽类也群情激奋,纷纷向丑老鸭喊话道:
“老丑啊,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老丑,别闹了!听春总的话,赶紧回来吧!”
“滚滚滚!早就知道你会当叛徒!”
“禽中败类!快滚,快滚,再也不想看到你!”
“撒泡尿瞅瞅你那丑德行,禽奸!天下第一禽奸!”
……
丑老鸭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说。冲着众禽兽摇摆了一下右翅,然后转身,一跛一拐地向东瘸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老丑一去兮不复还,史载那一日,丑老鸭绝尘而去,终已不顾。”
李家大院大门口内,春总与众禽兽阴郁地望着那个丑陋的、自始至终都不回头的背影。作为对出走者的反击,他们空前一致地团结了起来,自始至终谁都没有迈出藩篱一步,只有两只粪坑里的苍蝇嗡嗡地叫着向丑老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