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仙翁灌了口酒,随手将白瓷酒壶递与龙音,道:“本座于乐理一窍不通,如何能指点的了你。不过本座曾听桃姬言道,天下乐奏,奏的无非是人心。人们都传说本座医术如何如何,其实都是一场美丽的扯蛋,只是你若真心想救一个人,必能找到治病的法子。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你若有心,又如何不能作一曲自己的《桃花庵歌》?”
龙音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二回听闻“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八个字。翠仙翁一席话,当真令他茅塞顿开。他与十万年前的桃姬,同领着九重天上掌乐的仙职,桃姬能为伏羲作《桃花庵歌》,自己又为什么不能?
翠仙翁接着道:“有了门,咱们可以出去看山水长青,而若有了窗,便不用出门,亦可观四时风光。”
竹影婆娑,药香浮动。龙音深深一揖,动容道:“多谢前辈指点!”
翠仙翁白眉一挑,道:“我不过是看蚩猛那小子不顺眼罢了。此人狼子野心,又颇有几分本事,确是三界中不大不小的一桩麻烦。他与桃歌在一处,实不知是否已得了《桃花庵歌》真传。你与他斗琴之期日近,恰好可借此次疗伤之机,好好磨练一番琴技。本座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看你自己了。”
翠仙翁转身行了几步,仰头望了望幽蓝夜空初升的新月,又道:“慕薇这丫头不错,可她魂魄里缠缠绕绕的仙气,委实有些古怪。待她伤愈之后,你便同她去九黎故址走一遭,也好探探她的身世。”
龙音躬身领命,送走翠仙翁,独自对着碧水寒潭,开始琢磨一些形而上学的东西。艺术这回事,讲究一个“悟”字,悟的好便是艺术家,悟的不好便成为卖艺的,很是现实。
耳畔有雀鸟啾啾,夏虫唧唧,流水淙淙,风声寂寂。龙音缓缓阖上双眼,静静聆听花落花开,草木枯荣的声音。
许久,潭中一尾胖到转身都困难的红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红莲叶底翻了个身,带的水中“哗啦啦”一阵轻响。龙音募的睁开双眼,眸中似蕴了万点星光,仰天笑道:“我明白了,天下乐奏,奏的皆是人心,最美的乐音,便是有情之音。《桃花庵歌》的真谛,并不在曲谱,而在奏乐之人的心。”
艺术本就是比说话高级一点的一种表达方式。画家可以把国之栋梁画成跳梁小丑来针砭时弊,作家更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写点有的没的装装愤青,那么作为一个弹琴的,自然也要想弹就弹,弹的响亮,弹出自己的心声。桃姬谱这支旷世之曲,歌尽她与伏羲的爱恨,自是情意切切,即便无声之处,也缱绻非常。
龙音想通了这一节,自觉已参透了龙哲说他缺的一点“灵性”,一不小心迈入了大师的行列,心花大朵大朵怒放,扬手抚出一串叮咚琴声,却远远听见不愁医的声音唤道:“龙音哥哥,不好啦,慕薇姐姐失踪啦!”
只见不愁医手中握了一纸素笺,气喘吁吁奔过来,道:“我去寻慕薇姐姐讨桂花糖吃,在她房里找到的这个。”
龙音展开素笺,慕薇的字与她的人一般浓丽触目,寥寥几笔写道:“自生自灭,不劳君忧。救命之恩,来世再报。慕薇绝笔。”
墨迹未干,想必写下没多久。龙音心中叹息,真是个任性又倔强的姑娘,向不愁医道:“你慕薇姐姐有伤在身,我这就得去寻她,恐不及向你师父辞行了。替我转告他老人家,半月之后,碧落泉畔,龙音与蚩猛一战,望他来听一曲《桃花庵歌》。”
不愁医点点头,捏起小拳头,挺起胸脯道:“你可不许欺负慕薇姐姐,否则等我长大了,定要,定要为她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