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砂蝎走远,四处张望着的我突然被街角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个男孩。
他从一个狭小的巷口窜出来,在街上慌慌张张地跑着,哭得六神无主,一双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他没有说话,没有拽人,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是那眼神里只写了两个字:绝望。
我非常熟悉这种眼神,那是一种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却又无能为力的,最深的绝望。
可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有那样绝望的眼神呢?
我是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奔出去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着男孩进了巷子,蝰蛇匆匆结了帐,一边扛着峰子,一手拽着欣怡,一瘸一拐地在跟身后追,我在巷尾停下来等,远远地看着男孩在前面跑着,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我在追着他,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去吧去吧,”峰子焦急地摆摆手,“留个记号,我们慢慢追你。”
我感激地点点头,捡了块红砖头,到拐角就在墙上狠狠划一道,其实并算不远,前方很快就没路了,尽头处横亘着一座老桥,桥洞底下江水汩汩流淌,旁边岌岌可危地立着一座小木屋,梁起得并不算太高,但是周围黑压压围了很多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正在……
拆房子!
大锤一抡,男孩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嗖的就跑进了正在倒塌的房子里,拽都拽不住。
这房子看着不大,沉重的梁木一倒下来,也是能砸死人的。眼看着房梁就要坍塌,正往前跑着,男孩突然被阴影里窜出来的一个男人拽进怀里,男人俯下身挡住男孩,用自己的肩膀扛住了倒塌的房梁,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眼前的屋子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尘埃袅袅浮沉。
简直千钧一发。
然后我就泪奔了。
当蝰蛇终于把那十几个人撂倒,过来看我时,我正把身上砂蝎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从废墟里面挖出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由于刚才的一击,他的衣服烂掉了,露出隐隐的血痕,但他没有完全晕过去,摆弄几下就醒了,然后他看我一眼,露出了一个非常不想见到我的表情。
“别看我……”男人的声线残破嘶哑,带着强烈的抗拒和退缩。那个男孩愣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推开我,一直推到原来是门槛的位置,然后双手一撑,标示着自己的领地。
这个男孩是向着他的,我心里踏实了不少,便蹲下来捧着小男孩的脸,尽量摆出平静的表情来,摸摸他脏兮兮的小脸,问他:“小弟弟,你没事吧?”
他抽抽涕涕地咬住嘴唇,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瘦小的身影单薄却坚毅。
“你不要难过,”我说,“我们会帮你把房子重新建起来,就在这个位置,一砖一瓦都不少。”
男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警惕地盯着我,瞥见蝰蛇正轻轻松松地把那十几个人捆在一起,眼睛里又流露出一点崇拜和依赖的神色。
“请你相信我。”我搂了搂男孩,然后终于敢把目光放在男人身上。
齐霁在废墟里看着我,见我终于看他,马上又移开了目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齐霁低着头,发梢粘在眉骨,汗水顺着侧脸跌落,看不清眼神,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冷清,“梅葛说,你去救秦峰了,没空来管我的死活。”他把脸转向身侧的残垣断壁,声音越压越低,“半夜里,急匆匆的,什么都没带着。”
我突然就火了,一半是因为心疼,一半是因为着急,“你就那么不相信我?我半夜出门,本来是想找你的。你是得有多松懈,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峰子就在身后,我百口莫辩。我知道错的是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让自己难过。我也知道此时自己没有资格生气,但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脾气。
再没人说话了,可能是因为江边水汽重,一口气堵在胸口,噎得人眼角发红,我以为气氛会一直这样僵下去,直到齐霁突然晕倒在凛冽的寒风里。
“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吧,”峰子建议道,“看他这样子,不能再折腾了。”
小男孩拽了拽蝰蛇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说:“我……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带你们去。”
这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自从踏进那家小旅馆开始,大幕背后逆转命运的齿轮,开始相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