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李胖子的二爷爷,也还真是号人物。老李家祖上是书香门第,家风极好的,二爷爷却是个例外,从小就是个混不吝。五岁的时候,就敢跟**岁的孩子叫板打架。占了便宜还好,如果吃亏了,一准儿半夜找块砖头砸人家玻璃。就这么一路折腾到十六七,家里给定了一门亲事,心思着有个媳妇管着就能好点。结果呢?相亲当天,二爷爷就没影了。三个月之后,李家才收到二爷爷的信,说是去了鸡西,倒腾煤矿生意。虽说李家人是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可好歹人还活着,李家人也就没再多问,只求二爷爷能真真正正的做点生意就好。其实,李家人根本不知道,二爷爷所说的煤炭生意,根本就不是正道的煤炭生意,而是纠集了一大帮子地痞无赖偷矿上的煤,低价往外甩卖。开始是用手推车和麻袋,最后演变成用农用三轮车,趁着天黑,对鸡西市周边的大小煤矿轮番打劫。一般能开矿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碰上二爷爷这么一伙子人,真是一点辙没有,打一枪换个地方,抢完就跑,跑了就散,回头又说不上什么时候再光顾你家门口,再整走几车。也有不少煤老板雇一帮子人想跟二爷爷火拼,来个一劳永逸。可惜的是,这时候的二爷爷早就混得风生水起,雇主找的不是二爷爷的人,就是二爷爷的把兄弟。二爷爷得了信儿,谁家雇了人看场子,就不去了,有事儿没事儿还带着一伙子人加入看场子的行列,吃饱喝足,等你觉得没事儿了,回头重操旧业。
最后,有不少煤矿主被折腾怕了,出人出钱,跟二爷爷和解,算是交保护费。二十郎当岁的二爷爷眼睛一翻,直接回了一句:
“干收钱,没意思!”
结果,这一闹腾,就闹到了八十年代。二爷爷在鸡西也算是个风生水起的黑道人物。
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八十年代初期,全国严打,二爷爷进了局子。名目是组织黑社会性质团伙,重判二十年,最后二爷爷散尽家财,最终罪名由“组织黑社会性质团伙”变成了“参与黑社会性质团伙”,服刑期也有二十年,变成了五年。
五年之后,二爷爷出狱,人无一个,钱无一毛,之前的小情妇们,早就追赶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步伐去了。二爷爷性子也犟,知道李家人不会待见他,愣是没回哈尔滨,俩眼一抹黑,继续在牡丹江,鸡西两地开混。
这一混,二爷爷又混出了名堂,发财的名目就来自张广才岭中的这条盘山要道。
最初二爷爷的做法是堵车。他有事儿没事儿就跟周边的农村老乡借牛车,再弄上一大车苞米杆子,就在那盘山公路上慢悠悠的走。本来路就不宽,二爷爷牛车上的苞米杆子再左右支出那么一两米,小点的车,借着路宽的地方溜边儿还能开过去,拉货的大货,拉人的大客根本就过不去。有司机跟二爷爷商量,说能不能先把苞米杆子歇路边,给让让道,二爷爷则一脸苦大仇深的说:
“俺四十来岁了,穷的房没一间,地没一亩,媳妇也跟人跑了。就指着这牛车拉点苞米杆子卖给前村的饲料厂,挣点钱养活自己。你们让俺把苞米杆子卸道边?这哪有道边,道边就是悬崖,我卸下去了,你让我跳下去再抗上来?”
那语气,那表情,怎一个凄苦可以形容。搞得这帮司机一点招儿没有。有个别犯冲的司机,跟二爷爷叫板,结果可想而知,已经混迹江湖四十多年的二爷爷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基本上就没吃过亏。于是乎,那段时间二爷爷是那条公路上最最知名的人物,周围的老百姓动不动就人挨着人蹲公路旁边,看一辆牛车在公路上晃悠,后面跟着几十辆大车排着长龙。最终,常走这条路的大车司机们,渐渐就明白二爷爷要干啥,集体达成了共识,只要是在路上碰见二爷爷的牛车,二爷爷一车苞米杆子多少钱,他们就给二爷爷多少钱。二爷爷也不废话,只要身后凑够十辆车,一辆大车收费五十,交了钱,二话不说,整车苞米杆子直接周悬崖底下。由此,二爷爷成了张广才岭上最牛逼的流动高速收费卡口。而杜草村,也就成了二爷爷的大本营。
进入九十年代,二爷爷也小五十了,女人不少,却始终没结婚。但在一次例行收费的过程中,二爷爷在马路边捡了一个婴儿,由此,二爷爷的人生观彻底改变了。怎么改变的呢?他不再赶牛车了,改行开饭店。
二爷爷的饭店开在杜草村,就是三间平房,两个农村汉子当厨子,两个农村大老娘们儿当服务员,啥特色也没有。但生意却火的不得了。为什么呢?因为二爷爷立了个规矩,凡是在杜草村路过的司机和乘客,你必须在我李老二的饭店里吃一顿饭再走。不吃,也可以。前面村子,一准有辆满载苞米杆子的牛车慢悠悠的在路上等着你。那个年代电话尚未普及,我真的是无法想象二爷爷是怎么向下传递信息进行堵车的,难道有旗语?还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建立的烽火台?
我不知道,也没法想象。但在李胖子的叙述当中,我由衷的佩服二爷爷。倒不是佩服他干的这些个鸟事儿。而是佩服他率意而为的性格,佩服他天马行空的鬼点子。
后来,绥满高速开通,二爷爷的饭店也就黄了,但二爷爷却还是住在杜草村,哪也没去。倒是那个当年二爷爷在路上捡的那个小男孩儿,重走了二爷爷的老路,跑到鸡西市,去当了个大混子。据李胖子说,混的不咋地,从李胖子的言语间,我听出了一点轻蔑之意,但就算是养子,也是二爷爷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辈分上是李胖子的叔叔,总而言之是李家的家事,我,是不能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