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在北上广按层揭皮,以他们两位爷的不定期收入也应该够了吧。可那俩人却都还一副居无定所的样子,总该不会是每人需要养活一大家子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对这两位表示十二分的同情,要真是那样可就太辛苦了。现在一个孩子都快养活不起了,小哥身为族长,那一大家子真够他受的。
不过同情归同情,偷我东西的事情还得另算。下次见到黑眼镜时,老子一定剁了他的爪子,除非他肯摘下墨镜给我看或者给我兼职当按摩师。我在心里默默画着圈圈。
老实说,自从小花告诉我黑眼镜汉姓齐之后,我就一直很担心他摘下他那蛤蟆镜后会露出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不过这只是我的臆想,关于齐羽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些眉目。
咬咬牙把茶壶和黑眼镜一起丢到脑后,我开始回想刚才看到的桥头上未被撕净的小广告。除了办证贷款之类的信息,我记得我还看到了一份出售二手家电的小广告。我觉得我有必要置办点必用的家电了,目前的我很需要冰块这种东西。
自我放松的同时不忘随时顺手搜集可用信息,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这个习惯时常可以令我事半功倍,而代价是我无法得到良好而稳定的休息。
疲劳状态似乎成了我的常态,但只是目前的程度我还吃得消。
下午时分,廊桥上已有不少在此休憩的人。人们东一堆西一簇地围在一起交谈。有的人颇有派头,开口便是指点江山的架势;有的人则恰着腰,显然一副闲扯家常的模样。氛围轻缓而放松。
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是各地的公共休闲场所都会有的场景。在这样的地方,人总是能够比较好地放松下来。
由于口音的缘故,谈话的内容我大多听不真切,于是只把这一切当作自己思考的背景音。四周的声波不断地向我涌来,我的思绪也不免有些飘。
暖阳中,此刻的生活似乎格外真实。我想起小花告诉我的,要学会在任何时刻,都可以获得安宁。扎西也是这样嘱咐我的。他们都希望我能够平和地面对这一切。
我已经陷在了自己如今的位置上,不填掉这片沼泽是无法离开的。但我已经不会进行无谓的追问了。还是那句话,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能够平心静气地推演局势,把每一个想要出局的人带出来。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待这一切,而非是一个有所局限的后世之辈。
那些身怀不世之才的人,没有谁会不想成为遗世独立的存在。然而,不同的取舍造就了迥然的局面。有些时候,殊途中的所念,才是时光长河中的关键。
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试图打破界限,有人则倾力阻止并埋藏这一切。
在而今的我眼中,那些人已然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帝王将相、奇士高人,而只是有着不同**作出了不同抉择的人。揣摩他们可能的心态与曾经作出的决断并不是痴心妄想。
原本,仅凭我一己之力想要做到这些是断不可能的。所幸,每朝每代都有那么一些能够勘破迷雾,不肯同流合污,始终坚持守护的人们。
黑暗的时代让他们无法成为有所进取的狂者,然而自知无力逆转时局的他们,仍旧用尽办法守住了哪怕仅剩一丝的真相。那些彻夜辑刊著述、辗转留存的编著者、藏书人,将他们所见的真相藏在了那些字里行间。
心如明镜,却不独为己。肯为天下计。
吴汝纶是,其余的藏书者亦是。走到这一步的我已经知道,是这些人成就了那些傲立世间,真正可谓理隐文贵的篇章。
薪火相传,只为了点醒后世的局中人。只是,有时将真相小心翼翼地流传下来,却是为了让后继者能够更好地去掩埋。
而我现在就捧着这一缕摇曳明灭的微光,心生万绪。
只有当一切真正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才能够知晓这一切的分量。随时可能被掐灭的微弱光源所承载的理念,放在心间却比天心昆仑山还要重。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沾的灰尘,拎着茶壶往回走去。为着这接力成功,我也得回去喝一杯。
空落的街道上,看着路旁遮天蔽日的树木,三叔和闷油瓶的面容在我的脑海中交替浮现。我又想起了那句话: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也许是为了保护他。
他们没有错。虽然那时他们也对我有所隐瞒,但那的的确确是出于他们对我的爱护,是我太执着。有些事情,只有做过了才知道后悔。
但是这件事,我其实是没有机会后悔的,因为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护得我周全。
这个世间,有太多人因为知其不可为而妥协,而沉沦。但我不会,也不能。别人如何做,并不能成为自己也去随波逐流的借口。这件事关乎太多人的命数。就算几乎没有胜算,我也必须继续下去。
何况我现在已经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
曾经有一群人,他们身处于不同的时代,却同样睿智地游离于己身所在的社会,因此可以获知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映像。对于那些樊笼一样的体制,他们只会高坐城楼之上,一笑置之。并不沾染分毫。
那些有所不为的狷者。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无论是怎样的价值体系,最终都会被他们看透。
有时我会想,如果每一个人都了解了这件事的真相,他们又会如何选择。但我或许永远也不会得到一个答案。因为那一天永远不必出现也不会出现。
所谓狷者,所谓乡愿。前者因为懂得,所以愿意去包容并保护泱泱后者。
沉默而执着如闷油瓶。
庶民兴,斯无邪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