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添上要背负一辈子的亏欠,他就更不知道该拿俞念怎么办才好。轻不得重不得,近不得远不得,好不得坏不得。
寒窗苦读十数年,没有哪一本书教过他,该怎样以正确的方式对俞念好。倾其所有对方未必肯要,单单守在身边他自己又觉得不够。
慢慢的,他躺在床上出了神,乱麻一样的脑子里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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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红彤彤的烈日当空,晒得大地流油,草木发焦。
泛银的季度营销会定在今天,原本跟肖默存这个前员工是没有关系的。只不过现在他怎么也算是杰出“毕业生”,两个合伙人仗着以前上下属时看顾过他的那份情谊邀他回去露个脸,总不能不给这个薄面,否则会被十二层上百口人戳脊梁骨。
本以为只是个平常的社交场合,没想到去了那儿出了意外。
说意外倒也不是他的意外,而是他的老熟人——
温子玉。
从泛银的楼里出来时天色已暗,肖默存喝了几口酒,让厉正豪先行离开,打算自己打车走。
这几天他过得憋闷,胸里有团亟待发泄的火,一时又找不到让他生气焦心的对象,只好自己跟自己较劲。
周末的写字楼外就像是收了摊的集市,安静得近乎冷清。闷热又潮湿的空气弥散着夏日特有的草青香,偶有一只花着脸的野猫从人行道上窜过,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
走在公司附近的梧桐路上,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缄默着筹谋接下来该怎么办。
找上门去?
那就意味着将与俞远闹得更僵,在摸清俞念的态度之前他不想出此下策,以免俞念因为他哥哥而更加记恨于他。
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发短信?
未免又太过纠缠。想到自己以前对俞念的伤害,他担心越这样俞念越害怕他、反感他,结果是适得其反。
星夜茫茫,漆黑锐利的眼眸望着脚下的路,整个人极度无所适从。
苦思无果之际,忽然一个慌张的身影重重撞在他背上。
转身的同时他听见惊喜又惶然的一声:“师兄!”
声音还颤抖着,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
“怎么是你?”
发现是温子玉,肖默存深拧起眉打量他,心中升起疑问。
“你怎么搞成这样。”
眼前的温子玉神色慌张,头发凌乱,西服外套不知去了哪儿,白色衬衫破得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电话条一样,下摆从裤腰中凌乱地跑出一半,胸前两粒贝壳扣也不翼而飞,全然一副被人凌辱过的模样。
“我……”温子玉咬着牙,惊慌失措地往后面的楼口飞速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满脸的求助,泫然欲泣道:“师兄,救我……”
说着这么几个字,脚在原地剁了起来,急切不已。
肖默存顺着他的视线,眼神犀利后瞥,“有人追你?”
温子玉迅速点了好几下头,下巴都快磕到颈上,抖着嗓子道,“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先带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了师兄……”
双手直接揪住了他的手臂。
沉默低头,他瞥见Omega的手背上一块新鲜的擦伤痕迹,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乞求摇晃。毕竟相识一场,他抽出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温子玉飞速驶离。
一上车温子玉就撇了眼前面的司机,低下头去喘息着咽了好几下口水,身体仍后怕似的战栗不已。
“谢谢你师兄,要不是遇见你,今天我就完了。”
说了这么一句就停顿下来,眼里泛起潮湿的水汽。
肖默存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被他一问,温子玉眼底湿意更胜,断断续续得讲述起来。说一会儿,停下来歇一阵。几分钟后肖默存终于弄清了前因后果。
泛银出了名的咸猪手合伙人酒后失德,在电话间里抱着温子玉不撒手,差一厘便咬穿了他的腺体。幸好他拼命挣扎,拿手机砸了对方的头好几下,这才寻着机会跑出来。
这位合伙人的手段与放浪行径公司上下早有耳闻,无奈对方是证券司转来的空降,动是动不得的。因此他们几个senior一向是奉劝所有实习生敬而远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单独与那人相处。
没想到入职已久的温子玉竟然差点儿中了招。
他蹙眉听完,严肃地说:“这种情况你最好保留证据。”
“哪有什么证据……”温子玉欲言泪先流,“电话间没有监控师兄你是知道的,他是算准了细节装醉发疯,我怎么斗得过他?”
言罢抬起一双红透的眼睛泪汪汪看着肖默存,“师兄……还好你又救了我一次……”
说得既可怜又诚恳。
面对这样一个Omega,肖默存觉得既麻烦又甩不开。有些时候他是暴戾的恶狼,有些时候他又像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烂好人,舍弃学业相救俞念、废了右手还保全俞远、不喜欢温子玉眼下却又护着对方。
自己的事还没理清,晚上又遇见这么一桩闲事,不想管也已经管了。
他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带,“你住哪儿,跟司机说一下。”
温子玉低头望了眼自己破破烂烂的上半身,踌躇片刻后试探道,“师兄,能不能去你家借件衣服?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直接回去,父母不知道该怎么担心了。”
因为出来得急,又没有手机跟钱包,他就像是只剩眼前这么一根浮木了似的,眼巴巴地望着Alpha。
见肖默存不说话,又急忙补充:“麻烦你一次,行么师兄?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遇上我的事就大惊小怪。”
说完再度低姿态地望过来。
肖默存揉了揉眉心,低声抱怨:“你们怎么都这么麻烦。”
顿了顿才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拿了衣服赶快回去,别让你爸妈担心。”
他自己是养子出身,谁当着他的面提父母恩情,谁就拿住了他的七寸。
温子玉连声说好。
他们去的这个地方,就是俞念跟肖默存以前的房子。因为分手时衣服没有全带走,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一到小区温子玉就认了出来,语气里掩不住的惊喜,“这不是你和小念以前住的地方吗?”
肖默存来了这儿,心情更是沉郁难解,敷衍道:“一会儿进去以后不要碰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俞念的。衣服在我房间衣柜里,换了就赶快走。”
“知道了。”温子玉善解人意地郑重点头,“放心我什么也不碰。”
就这样保证着,两人一前一后,按开密码锁,走进了肖默存许久未曾踏入的旧家。
按下开关,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还是一样的温馨简洁,一样的暖色调。眼前的一切似乎什么也没变,就连灰尘也积得不厚,只是闭久了门味道有些不太好。
肖默存让温子玉进自己的房间挑件衣服穿,自己则走到阳台,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夏夜的风也是热的,蝉鸣的声浪不小,莫名让人更是心烦。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以往有俞念,有馒头,有自己中意的工作,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就这么待了一时半刻,他烦闷地转身,不想再在这个地方久留。
一边从口袋里摸烟一边往外走,低声催了一句:“温子玉,能走了吗?”
话音刚落,大门忽然传来两秒的轻音乐——
是门锁解开的音效。
明明舒缓得很,肖默存却全身冰冻,浑身血液猝然倒流!
锁扣咯得一响,玄关随即传来两下脚步声,又蓦地停住。
像是被屋里亮着灯给惊吓到了。
隔了几秒后,来人又往里走,穿过玄关,踏进客厅,在见到站在顶灯下的Alpha那一刻顿时满脸惊愕。
是俞念!
肖默存犹如被雷劈中。
俞念居然会在晚上八点突然出现在他们以前的家。
两人相对而视,就这么愣住片刻,肖默存猛得回神,刚要开口主卧的门却一下子被人拉开——
“师兄。”穿着一件宽大衬衫的温子玉声音含笑,一边低头卷着袖子一边羞然道,“有点儿大。”
客厅里的两个人缓慢转头,像电影卡了帧,颈骨都格格作响。
温子玉也温温柔柔地抬起头,下一刻便怔住了。
脸颊唰一下可疑的红透。
客厅灯光大亮,眼前的一切无所遁形。
俞念身形微晃,煞白的嘴唇上下轻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