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顶往下,小径幽狭,九曲十八弯。
午间,日头高照,蝉声联唱。
丝丝暑气,如蒸如煮,让行在道上的山兽都有些热不胜禁。
走在前头的悟能和尚,已经敞开肚皮,唱着些不成曲调的谣儿。
后头,却是有个小小的小道士,扛着几乎与他齐高的食盒,艰难得下着石阶。
走了一段无树可遮的崖壁小道之后,终于转入一片树荫,路也渐渐好走了。
悟能和尚心情甚是愉悦,顾盼左右风景,时不时爽声大笑,似是逸兴遄飞。
清风却是有些累了,吐着嫩红的小舌头,像小狗儿似的喘气。
食盒搁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小道士嘶哑着声音喊道:“悟能师兄,等、等等我。”
悟能和尚却浑似没有听见,很快便在小道士的视线内消失。
清风顿时无奈了,勉强咽了几口唾沫便继续赶路。
好在这里绿树成荫。没那么热了,只是那汗,还是不停的流。
有的流进眼睛里,痒痒的很难受,忍不住去擦;
有的流进衣服里,贴着皮肉,渐渐粘稠,也是相当不舒服。
清风却是忍着,不抓不擦,用袖子抹了一把汗,然后换个姿态继续走着。
前面的视野,好像渐渐的散了,又慢慢的圆了,时不时还有些虹光在眼皮的周围绕着,很是好看。
清风走走停停,不喊累,也不抱怨,他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若是这点苦也吃不了,岂不是辜负了他师父送他上菩提寺的苦心。
蝉噪森逾静,鸟鸣山更幽。
清风沐着温热的风,出了林,却还在山中。
在他的面前,横着一条河,桥只是一根独木。
那天来时,是他师父带着他纵云而至。彼时的他在云端俯看,觉得这条河太窄,如今一看却是他错了。
这河,对他来说,是太宽了。
这桥,对他来说,也是太险了。
一个不小心掉进河里,生死倒是其次,小道士却担心食盒会摔碎了。
四野无人,悟能和尚也早不见踪影。
小道士无有外援,只能自己想办法过河。
趟过去显然是不行,因为水看不出深浅,说不定未至河心就把他淹没了。
左想右想,还是只能走这独木桥。
这木桥应该有些年月,上面的棱角尖刺都被人的鞋底磨平了。整座桥,倒像是一根放倒了的柱子。
小道士穿的是僧履,足底平滑,无有摩擦,走上桥来分外危险。
一踩上去,小道士整个人便滑了出去,倒好似踩在冰面上似的。
这一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啊――”清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尖叫起来。
身体左摇右摆,明明无法平衡,却又莫明其妙地保持了平衡。
清风努力把食盒抱住,决不能让它有失。
不料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信念,居然让小道士暂时忘却了惧水怕高的天性,一路滑到了对岸。
“我过来了!”清风踏上了实地,才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居然过来了。”
回头看看,近三丈长的独木桥,居然就这么被他滑过来了。
清风的心里充满了这小小的成就感,丝丝喜悦令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开朗起来了、
好想唱歌啊。清风欢快地提着食盒,眼睛像是一只不安份的精怪,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过了河,便是山腰以下了。
清风忽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规律,山越往下,那树的叶片就越大,树干也越粗。
当然,寺院正中心的那颗巨可参天的菩提树除外。
也许这个发现毫无意义,但是小道士就是被这种细小的喜悦所满足,一路哼哼唱唱地便下到了山脚。
山脚处,有个山门,看着倒像个牌坊,上面刻了好些字,可惜小道士不认识。
倒不是小道士不识字,而是不认识这山门两边刻着的字,因为那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字体。
山门根下,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白胖的肚皮,像是一面磨光的铜镜,居然还能反照光芒。
“悟能师兄,起来啦。”小道士走到那肚皮的边上,抬脚就踩了踩,好软。
悟能和尚悠悠醒转,眼睛先是一愣迷糊,随即小眼珠子转了转,瞬间清醒过来了。
“我说小道士,你干嘛踩我的肚皮。”悟能和尚拍开小道士的脚,笑着骂道。
“好软,挺好玩的。”清风笑了起来,毫不避讳的说道。
悟能和尚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骂道:“好玩也不能玩啊。我这肚皮也不是你的玩具啊。”
清风笑了笑,说道:“玩下又不会坏,二师兄不会这么小气吧。”
悟能和尚拍了小道士的后脑一下,骂道:“不许目无尊长。”
清风只得撇了撇嘴,低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