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让我说的话,怀厨怕是要做这个‘仲’了......”
百味生微笑道:“两位用的是同样的食材、水源,就连后厨都一样是周主厨提供的场地,周家听涛别院的后厨想必也是令两位满意的。
所以要分胜负,一是看量、二是看质。
刚才我数了下,凌主厨做的镶豆芽共是一百零八根,而怀大厨做的是一百零六根,却是少了两根。”
严一皱眉道:“少了两根恐怕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
“非也......”
百味生笑着摇头:“如果是普通的清炒豆芽,少个几根甚至几十根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这道镶豆芽却是十分花费功夫,考较的不只是厨师的耐心,还有厨艺的熟练程度。
同样的时间,却比人少做了两根,这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
而且,怀大厨的一百零二根镶豆芽我吃了有四十七根,却在吃到三十三、四十六根时发现怀大厨或许是翻炒时一时不慎,这第三十三根豆芽稍稍炒老了些,而第四十六根却又稍稍嫩了些,实在是美中不足。”
“你个老东西,吃个豆芽也要一根根品着吃?”
仓燕山都听傻了,只觉心中万分愤慨,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毒舌是怎么能够活到今天的?
厨师们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如果他酿的酒被人这样一滴滴的挑剔,他早就把对方扔出去了。
怀良人闻言脸色微变,回想自己在炒制镶豆芽时,曾经分心偷看了旁边的凌镇风一眼,这两根豆芽的问题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百味生果然是名下无虚,就连这么一点点的问题他都能吃得出来?
“因为是众人分食,我也不好说一定就是怀大厨输了,
不过我吃了凌主厨四十七根,也吃了你四十七根,却没有在凌大厨那里发现有任何瑕疵,所以我才会说,这一场怕是怀大厨输了。”
“竟然输了?”
怀良人暗暗摇头,并非是自己的厨艺不及凌镇风,只是过于看重了他这个国·宴主厨的身份,竟然在关键时刻分心旁顾,因此输了也只能怪自己。
不过想到今后就要去京都为一帮外宾做早餐,恐怕要很久才能见到老周、时时受他鞭策,不免悲从中来。
百味生评点完毕后转头望着周栋笑道:“不知道周主厨怎么看呢?”
“要我看,恐怕很难说输赢啊......”
周栋笑道:“凌师傅的豆芽我吃了三十一根,老怀的也是三十一根,
也是巧了,老怀的我没吃出毛病来,却发现凌师傅的豆芽中有一根是有瑕疵的。
这根豆芽的前期处理没有什么问题,咸淡火候也是控制得当,可惜嵌入豆梗内的火腿丝却断开了......
凌师傅不妨回想一下,你在炒制这份镶豆芽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做惯了鱼,在最后一下翻炒出锅的时候用力稍大了些呢?”
凌镇风顿时一呆。
厨师做鱼的时候轻易不会翻动,几乎全是靠沸水滚鱼,令其上下内外皆熟,这是因为厨师手艺就是再高明,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在翻动鱼体时鱼肉不受丝毫损伤。
而且客人吃鱼的时候,肯定是从上面下筷子,这种做法也可以保证上层的鱼肉最为肥嫩可口。
可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不翻鱼完全靠沸水滚动蒸烫,需要倒入的汤汁就比较多,而汤汁一多,味道一样会受到影响。
凌镇风以鱼成名,又怎么可能受此困惑?所以他烧鱼时汤汁最多只浸及鱼身小半,烧到汤汁只及鱼身三分之一时,此时九成鱼肉已熟,最上层却还略有生嫩,此时锅中汤汁不浓不淡,味鲜而美,也是不能再加水或者添水了,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翻一下鱼身,一般厨师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却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到,多年以来,这种技巧甚至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
结果在豆芽出锅前最后一下翻炒时,这位鱼王却是习惯成自然,手上劲道用的稍稍大了些,竟然将某根豆芽中的火腿丝震断了。
这样小的瑕疵,周栋居然也吃得出来?
百味生皱眉道:“凌主厨,是这样的麽?”
那根断了火腿丝的镶豆芽是周栋吃的,他也只能从凌镇风这里得到佐证,如果事实如此,周栋品鉴美食的能力恐怕已经不在他之下。
凌镇风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声长叹:“原来我以为华夏最会吃的是百先生,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位......
周主厨说的没错,习惯使然,最后那一下翻炒的力道我的确是没有控制好。”
这都行?
吃了几根豆芽就感觉索然无味并开始怀念大酒缸的猪头肉和卤牛肉的仓燕山瞪大眼睛望着周栋,吃得这么细,老弟你就不累麽?”
百味生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要看严主厨和仓酒王是如何说了,否则还真不好判断胜负。”
仓燕山立即连连摇头:“别问我,老仓我就吃了几根豆芽......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多少肉,我可说不出来什么。”
严一看看怀良人,又看看凌镇风:“虽然很想说是老怀你赢了,可良心告诉我不可以。
呃,你们觉得一个吃烧鹅都能吃到兴奋的人,会有办法评价镶豆芽这种精细繁杂的玩意儿么,还是别为难我了,弥陀佛!”
百味生望着周栋笑道:“这样你我的意见就成了一比一,算他们两个打平如何?”
周栋点点头:“平了也好。”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双方都不用出什么彩头,勤行兵器谱上排名不变,怀厨也不用去京都了,两位以为如何?”
怀良人首先点头:“嗯,就这样吧。”
幸亏老周的舌头够灵,远远超过了他的‘伊尹之舌’大有成为‘伊尹家的狗的舌头’之势,否则他就得遵守诺言去京都了,如今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还有什么好争竞的?
凌镇风则望着周栋道:“想不到周主厨还是位了不起的美食家,这就让我更为惊讶了,也就更想与您切磋厨艺,周主厨,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吧?”
他和怀良人这一场既没输也没赢,现在挑战周栋,怀良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严一看看凌镇风,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心中暗道:“弥陀佛......师傅说过,善争者不争,所以我是不会学老怀的......”
仓燕山则是无可无不可,甚至有些期望周栋狠狠赢凌镇风一把,也为他出口怨气,百味生就更是乐见其成了,哈哈笑道:“妙极了,如果两位要比,这个‘主评委’我可当定了。”
周栋笑道:“也好,我也想尝试下凌师傅的手艺呢。
这样吧,凌师傅以鱼成名,如果吃不到您做的鱼,那就太可惜了,咱们两个就比做鱼如何?”
“哦?周主厨要和我比做鱼?”
凌镇风倒是一愣,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周栋,感觉对方面色正常,应该是没发烧啊?
难道说这位周主厨看似年轻,其实深明做人的道理、情商极高,这是故意卖自家一个人情?
是了,自己怎么说也是国·宴主厨、体系内的人;他名气虽大,却毕竟年轻,又怎么可能不考虑今后的进身之阶呢?
不错不错,这个年轻人倒是很聪明,而且厨艺好、还会酿得美酒,像这样的人才,不正是京都需要的麽?
凌镇风望着周栋连连点头,已经算计好要向上面进言,为这位勤行青年宗师安排一个职位了。
“起码也要是二厨,否则可对不起堂堂‘化神手’的身份!”
“老周,你是怎么想的?对方可不简单,连厨师很少会去做的镶豆芽都能做的胜过我,更别说他仗以成名的鱼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怀良人找了个机会,趴在周栋耳边窃窃私语:“不如就让百味生来指定比赛内容,他无缘无故跑到凤栖山来住,怎么看都是对你有意,就算不故意向着你,至少也会保证公平。”
周栋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凌师傅如果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我们的比赛内容就是——鱼!”
怀良人一呆,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凌镇风笑道:“既然周主厨这样说,我如果拒绝就太过矫情,不过既然是我占了便宜,就不妨提前公布我要做的菜色,让周主厨也好知己知彼。”
周栋摇头道:“其实凌师傅不用这样做的。”
“一定要,否则我占的便宜就太大了,凌某心里会过意不去。
再说这道菜原本就是需要提前准备的,估计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请各位品尝。”
听他这样说,百味生都不免有些好奇:“不知道凌主厨这道菜是什么?
不是自夸,天下做鱼的方法恐怕还没有我不知道的。”
“呵呵,我这道菜,其实是鱼的第八种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