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既保证这道菜的品质,又可以缩短时间,比如将三天缩短为三个小时?可惜一直想不到破解的办法。
周老弟惊才绝艳,为我勤行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不知可有良策?”
周栋听得很想翻白眼,你这是要疯麽?这我哪会有什么办法!
就不说袁大头家的厨师了,难道当年清宫里的御厨都是白吃干饭的麽?这些可都是当时最顶级的厨师,要是有办法,他们还会花费三天的时间蒸鸭子?
“哎,难道以周老弟的厨艺,也没有解决的方法麽?”
袁子丹微微叹息道:“看来要做这道‘慰亭鸭’,也只有不惜耗费功本,不顾奢靡才行了......”
“确实是没有好的方法。如果是清宫菜中的‘清炖鸭子’,倒是可以用内外交攻的方法,先在鸭子腹内灌入汤汁。”
周栋想了想道:“等到升温后,鸭腹内的汤汁会从内向外烫熟鸭子,这样虽然可能会失去一两分的味道,却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可是袁大头的改良版就不好用这个方法了。”
“没错,因为袁慰亭又在鸭腹中添加了糯米、火腿、酒、姜汁、香菌、大头菜和笋丁,妙就妙在外面的鸡汤缓缓升温蒸熟鸭体,而鸭体内的各种食材则在‘半干培’的状态下成熟,这样才能让各种食材饱吸鸡汁鲜味,同时又不走失自身的味道。”
袁子丹点头道:“如果在鸭腹内灌入汤汁,就成了浸泡汤煮这些食材,那岂不是等于在鸭腹内做了一锅乱炖麽?绝非我等为厨之道。
我甚至想过在鸭腹内塞入一些鹅卵石,利用其快速吸收热量,同样起到内外交攻的作用。
可是却无法保证这些鹅卵石能够在鸭腹内平均铺开,如此就很难掌控火候;就算能铺垫好这些鹅卵石,也担心这些石头吸聚了过高的热量,反倒会烤坏了鸭肉,难,难啊......”
周栋也摇头道:“既然袁先生连塞入鹅卵石的方法都想过了,我怕是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
“哈哈,周老弟不必介意,或许本来就是我异想天开吧。
其实我们这些为厨的,就算手艺再如何高明,终究也不能够逆天而行。
这道‘慰亭鸭’说来也有近百年的历史,多少名厨都想要缩短其制作时间,却始终无人能够解决。我袁子丹何德何能,难道还会比这些老前辈们更强麽?”
袁子丹倒有几分先祖的潇洒风范,虽然难题破解无望,却也没有失望沮丧,反倒来劝周栋:“不想了不想了......周老弟,且尝尝我这里的好酒,还能入得你口麽?”
两人边品茶边说话,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争入藕花深处的京都大学女学生们已经静悄悄地离开了,先前还在与女学生们诗词唱和、白衣如雪的‘袁公子’已经出现在凉亭内。
问候过父亲,又恭敬地叫了一声‘周叔’,袁幼良从手中的食合内拿出四样小菜和足有两斤的一大壶酒。
周栋看了看,发现这四样小菜都是《随园食单》上见载的名菜。
分别是‘整蒸猪头’‘肥鸡松’‘王太守八宝豆腐’和‘蜜酿刀鱼’,除了刀鱼外,都是寻常的食物,但是每一样都做得精巧细致,异香扑鼻。
笑道:“怎麽袁大哥你不怕我偷学你的绝招了?”
袁子丹哈哈大笑:“随园菜最讲究的就是心得、火候两项,用料、做法早在百年前就公之于众了;却是不靠所谓的技巧,而是靠我袁家一辈辈摸索心得,厚积薄发乃成。
这样的菜,周老弟要是也能吃几口就学会了,那也随得你。”
周栋微微一笑:“袁大哥说的有理。”
袁子丹说得本来没错,这几道随园菜虽然见于《随园食单》,真正的诀窍却在于处理食材的各种不传之秘和火候的掌控,这些书上可是没有的,而且经过袁氏后人一代代改良完善,看似简单,其实奥妙深藏。
这与他处理西施舌的手法不同,就算是顶级美食家也不可能只靠品鉴就推断出来。
只是他哪里知道,周栋一旦开启‘完美级尝味’,就能吃他个底儿掉!
这还只是完美级尝味,如果是传说级的尝味,周栋甚至可以‘吃’出厨师做菜时的情绪如何:是大悲大喜还是心境平和、是超水平发挥还是中规中矩的寻常表现,袁子丹自以为的‘重重迷障’,在周栋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周栋正在琢磨,留在随园的这几天是不是应该努力‘尝遍’随园菜?
嗯,看‘袁大哥’如此热情,想必会献宝一样把随园菜都拿出来请自己品尝吧?
两人笑谈间,袁幼良已经把酒斟上,酒是老黄酒,用的自然是碗,周栋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叫绝:“好酒啊!”
华夏的酒,基本可以归为三类:第一类是不需用酒曲的民家自制酒,也就是米酒;第二是要用酒曲、以粮食酿造的黄酒;第三才是经过蒸馏提纯的白酒。
其中又以黄酒承上启下,能保证美味的口感,更与啤酒、葡萄酒共称为世界三大古酒之一。
米酒则口味相对寡淡;白酒更易谋醉,其实太过辛辣,至少周栋是不怎么喜欢的,平时除了偶尔陪陪老爸,也不会去喝。
袁家的这黄酒颜色红中透黄,倒入碗中就如同琥珀一般好看,而且挂碗堆叠,明明被袁幼良倒得高出了碗沿,却仿佛碗中堆谷一般,形成了一个坡度较缓的‘凸’字形。
周栋脑中顿时出现了三个字——‘女儿红’,而且这还是最上等的女儿红。
这种酒在古代时是生下女儿后就酿造,埋入土中,到了女儿出嫁时才会取出,一般不会超过十八年。毕竟在古时候超过十八岁那就基本是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
现代人已经没有了这种习惯,所以很多挂着‘女儿红’招牌的黄酒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儿红。
可眼前这碗,周栋根本不用尝,就知道这是最少三十年往上的‘女儿红’。绝对不会看错,以他当代‘酒神’的眼力要是这都能看错,那就是笑话了。
“看来袁家有故事啊?在古代,三十年的状元红容易找,三十年的女儿红最难寻,更别说是现代了。”
周栋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袁子丹,心里暗暗猜测:“难道说袁家还有个没嫁出去的老闺女,袁幼良还有个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