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演和孙白孤在乾清宫叩见了崇德皇帝。皇帝首先向洪演问了几句话。这些话无非是关于起程时间和一切准备如何等等,也算是慰劳勉励之意。至于具体的方略,其实此前的奏折上面都已经说明白了,这时候却也不用再多说了。
等和洪演说完了这些,让他平身之后,崇德皇帝便收起了脸色温和的神色,沉下脸来道:“孙白孤!”
“臣在。”孙白孤听皇帝的声音不对,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恭候皇帝问话。
然而崇德皇帝却并不开口,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顿时让整个的大殿都似乎变得阴森了起来。
去年冬天,孙白孤同洪演一起率师勤王,来到京师近郊。那时卢天雄已经战死,朝廷便升他为总督,挂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代替卢天雄总督诸路援军,并赐尚方剑。看起来是要大用他的意思。然而孙白孤却跟着别人上书,指责杨肥部署失误,导致金军入寇。一下子便将杨肥得罪了。接着他又上书说卢天雄被金军围攻的时候,监军太监高起潜顿兵不战,坐视卢天雄全军覆没,罪不容诛。于是又得罪了御马监太监高起潜。
紧接着,当朝廷打算让洪演出任蓟辽总督的时候,洪演提出,希望能将一部分勤王的秦军调给他,带过去防备金军。孙白孤又上书反对,他在奏章中说,这一部分秦军决不可转入辽东,倘若他们去了辽东,陕西的“贼寇”就会重新滋蔓,结果无益于蓟、辽边防,只是替陕西的“贼寇”清除了官军。又说这些秦军的家人和财产都在陕西,若是让他们久留辽东,只怕这些人“非哗则逃,将不为吾用而为贼用,是又驱兵从贼也”。这完全就是在拆他的老上级洪演的台嘛。
老实说,孙白孤的看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崇德皇帝却拿着他的想法去问杨肥和洪演。洪演知道,孙白孤说的话不是完全没道理,但辽东的关宁军尾大不掉已经很久了。自己去做这个蓟辽总督,手里面要是一自己的兵都没有,却让他这个蓟辽总督却怎么当?自然不会赞同他的看法。于是他指出,此前秦军调动到其他地方围剿流寇,也不是没有先例。便是关宁军,也多有入关围剿流寇的。难道这便不是调动。而且远在四川的白杆兵,都能远行近万里到辽东戍边,偏偏秦军就一定要哗变溃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杨肥,他回答得就更加的诛心一些。他说孙白孤说这个话,多半是出于私心。孙白孤见洪演去担任蓟辽总督,便自以为自己肯定会接任洪演的三边总督的位子,所以他自然希望把这些能战之军留在自己身边。“孙总督的想法不是完全没道理,只是多少有些因私废公了。”最后杨肥淡淡的给了他这样一个评价。
当然这还不是最为致命的。最为致命的是,这时候贺大龙突然给朝廷的上书。贺大龙首先请罪说,此前勤王的路上,士兵误听人言,以为要从此改戍辽东,因为挂念妻子家产,所以纷纷哗变潜逃。以至于他没能依照圣旨进京勤王。接着又自己表功说,陕西的黄自得余部听说朝廷大军去勤王去了,便又出来劫掠。幸好他回去了,带兵痛剿,一战而胜,斩首五百余级。
贺大龙一直在孙白孤的麾下,如今他的这份上书,在皇帝看来,就完全变成了他和孙白孤勾结,为了一己之私,而破坏朝廷大计的铁证。
然而这些事情,孙白孤自己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他这次来陛见,还以为皇帝要听他的方略,所以为了防备一时忘了什么要点,他还用蝇头小楷将这些要点细细的都写在了手中的象牙朝笏上。如今虽然听到皇帝语气严厉,但他也只以为这是要在让他担任三边总督这样的重任之前,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骄傲自满。接下来,想来皇帝还是要细细的问问他的剿匪方略的。于是他虽然跪在地上低着头,却也还抽空看了看自己写在象牙朝笏上的要点。
这时候,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皇帝的这样一句话:“孙白孤,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