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祇很不稳定,灵魂能量波动剧烈,时而变作一团五光十色的光晕在半空中沉沉浮浮,时而又落地化作人形,面容阴翳,简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它距离我并不远,最多不到两三米而已。
面对这么个不稳定的因素,恐怕换了谁都无法淡定,我亦如此,身躯紧绷,随时准备着。
姬子和大兵试图绕到画中祇两侧,呈掎角之势来攻杀画中祇。
不过,我阻止了他们,现在我不想刺激画中祇。
短暂交手后,我对画中祇早有一定了解。
现在它的状态很特殊,简而言之一句话来形容——善良是钳制力量的枷锁,怒焰是穷凶极恶的本钱。
它终究是死去了,哪怕它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死去的只是老皮,是糟粕,仍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对它的存在形态有巨大的影响。
它很像灵,只是一团能量!
当它情绪平静的时候,几乎像是空气一样,我们扑上去会直接从它的身体穿透过去。
唯有当它愤怒时,这些能量就会被激活,会变得万分恐怖。
如此情形下,我们去激怒画中祇,与之硬拼绝对是愚蠢的,就对方那不死不灭的生命形态而言就很棘手了,能不能斩杀对方暂且不说,搞不好还会有俩人交代在这,得不偿失。
见画中祇久久不语,我愈发有些忐忑,质疑须臾,又道:“你要知道,你杀人了,而且杀了两个!!在我们看来,你几乎等同于是失控,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好的观感,一见面动手难免……”
“是他骗了我!!”
画中祇怒而咆哮,落地化作人形,气息可怖,短短瞬间暴涨好几倍,那种灵魂能量仿佛会膨胀一样,比先前更加吓人。
“大兄弟,你先别激动!”
大兵和我搭档太久,很快就琢磨明白了我的意图,连连摆手说道:“有啥事儿咱坐下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要文明……”
画中祇眼神阴嗖嗖的盯着他:“我记得你,就是你拿俩手指头抠我前世身的鼻孔,还扯着头发把我的尸身揪了出来,就跟刨大土豆子一样,你也好意思跟我说文明。”
“咳咳……”
大兵被呛得连连咳嗽,神色尴尬:“那纯属意外,您要不满意的话,我把你尸身埋回去再刨一次?这回肯定小心!”
画中祇的眼神更加阴冷了,盯得我都心里发虚。
它口口声声说前世身是一层老皮,可看这样子,分明是特在乎的,我还真怕它因为这个跟我们拼命。
不过,很快,画中祇的气息就弱了下去,叹息道:“罢了,我也确实没办法对你们下杀手,你们说的对,不管怎样,我终究是伤了两条人命,有错在先,你们对付我也是情理之中。”
它散去人身,又化作一团光晕悬浮在半空中。
我松了口气,道:“你口口声声说被骗了,是姜越骗了你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画中祇幽幽叹息着,它平静下来了,语气沧桑落寞,并没有直接说它和姜越的事情,反而说起了他生前的事情。
他出现在北洋军阀混战的年代,那时,一个直系军阀军官的儿子以重金买走他,此人后来带着他辗转到西方留学,也是那时他受到了西方正在萌芽的抽象派画作影响,深深的爱上了这种透过三棱镜看世界的画作。
后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张作霖父子大获全胜,直系军阀惨白,那个小军官因为怯战被阵前斩首示众,他的家道衰落,其子从西方世界返回国内后没过多久,因为受不了穷困潦倒自戕身亡,画中祇就这样被遗落在了一间破庙里,守着他“主人”的尸体,知道对方的尸体烂成一把白骨的时候,它诞生灵智,形成了人的模样,与他的“主人”一模一样。
画中祇诞生后,摩拳擦掌的想成为当时最著名的画师,他深受抽象派的画作影响,所以画的也全都是抽象派。
然而,没人能欣赏得了这种画!
这是必然的,每一种新生事物的诞生必然会遭遇质疑,抽象派出现于二十世纪初,属于后印象派,比印象派都要更加激进晦涩,就算是在当时的西方能欣赏得了这种画的人都没几个,更何况是当时战乱中的华夏,礼乐早已崩坏,你就算是国画大师都未必能混的吃香,更甭说是什么抽象派画家了,有些人见识了他画中所蕴藏的力量,惊为妖孽,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两棒子就打出去了……
画中祇混的有多落魄可想而知。
他受人冷眼,遭人嘲笑,当时的国人看他,就跟现代人眼里那些被村民夸坏的奇葩一样。
实际上,他不是奇葩,并非自我感觉良好,只是无人懂他的东西而已。
一个画中祇,差点饿死在大马路上,好在它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捡走了它。
这位大小姐来头很大,她姓孔,来自于民国时期最大的几个家族之一,幼年留学国外,是当时的新女性代表。
这位大小姐看懂了他的画,留他在家中做了先生,教授画艺。
这是画中祇生前的唯一知己。
他们每日在一起相处,无话不谈,素来只对画感兴趣的画中祇竟然破天荒的爱上了对方。
但,这注定只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