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头顶蓝天,脚下不再虚浮。辗转万千后,船终于抵岸,等相继走上岸时,才发现并不是起航的那个码头,但也没人在意了。因为所有人的心思都凝注在一件事上,为杨文浩送行。
车子一早就齐备好了,我们走出码头就看到数十辆车停靠在那,为首走来的人我认识,是当初去老家抓我和盛世尧的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看来之前是他带人先回航办事,做准备工作,然后恭候在这里等我们,只是恐怕这一等,等得时间长了。
来的车辆基本清一色都是越野车,还有面包车和货车,货车是用来运那些潜水装备的。在庄聿的命令下,所有车辆暂时不运作,而是一路开往了火化场。我们几人被安排在了一辆车内,没人开口,周通出奇的沉默,六子坐在前头也闷声不语,无形的悲伤在蔓延。
车停时,我有片刻恍然,怔怔看着车窗外有人抬出了棺木往里走,周通与六子相继下车,盛世尧轻捏我的掌,“留车上吧,别下去了。”我直觉不肯,“不行,我要去送他。”他眸光略转,定在我腿上,“你能走动吗?抖成这样。”
经他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双腿一直在打颤,是惧怕?并不是,就是从身体里油生出来的寒冷。鲜活的生命,朝夕之间便亡,这就是叫人生无常吗?最终我没有下车,留在了车上,不知是不是简宁一的原因,庄聿并没有强势的让人过来要求我进去。
等人相继而入后,盛世尧才淡淡道:“我就在车外,你有事叫我。”在我点头后,他就推开门下了车,并未走远,只是站在十来米远处点了支烟在手上燃着,没有放进嘴里。
他是真的懂我,知道这时候我需要安静的单独呆着,来缅怀逝去的人。从简宁一处得知,杨文浩之前的那些资料半真半假,读考古学是真,梅姨隔壁陈阿姨的亲戚是假,以及国外双亲也是捏造的,但具体关于他的身世,她并不知,也不曾听他提起过,在她到庄聿身边前,杨文浩就已经在了。于庄聿而言,说是下属不恰当,更多的也像周通三人于盛世尧一般,是同伴,所以庄聿在没能救活杨文浩后,会愤怒,然后迁怒于我。
回想与杨文浩的交集,算是从算计开始,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没印象,转身就将他忘了。真正相交是在魂城,那时即便发觉他的异样,但同走一场,也暂时成为同伴,相互依持。后来出魂城,一路得他照应,若不是当时心麻木了,其实是对他感激的。还有很多个画面,犹如放电影般一幕幕闪过,最终定格在海底时,他解开绑缚带,用口型对我说:成晓,保重!
黑白的画面,定格成永远......
当耳畔听到喀的开门声时,我恍然坐起,揩去眼角的湿润,见进来的并不是盛世尧,而是六子坐进了前座。凝目于他的侧面,发现他疑似红了眼眶,想起最后他与杨文浩是一起被发现的,忍不住轻声要求:“六子哥,能不能讲讲最后你与......他的情形?”
六子回转眸看过来,看到确实眼眶微红,眼中湿润,他说:“当时我们都在解绑带,但我和杨文浩的绳子不小心打了死结,所以当突然气浪冲来时,绳子都没有打开。在那种情况下,你知道的,我们都被突袭的轰炸给震赫住了,而在底层的就你我、老周和他,出于本能的找身旁的物件去挡,但他却是不闪不躲,张开双手直愣愣地堵在你面前。后来就翻天覆地了,谁也无法控制了,依稀记得在你被尧哥拽走后,杨文浩塞了根浮木在我们中间。据老周所述,救起我们时,两人正是挂在一根浮木的两旁。”
我紧握双拳,指甲抠进肉里,才没让泪再滚落,庄聿没的说错,杨文浩最后是有意为我挡那一击,给盛世尧时间将我拉上去,否则这刻,我即便不死,也将面目全非。六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如果没那根浮木,恐怕我们就沉进海底了吧,即便尧哥能像为刘悦一般聚魂,也是赶不回荆舟了。我能再活过来,还得感谢他。”
这时,一群人陆续从内走出,庄聿走在中间,手上捧着黑木盒子,脸色肃穆。盛世尧走回了车上,淡扫了眼我,伸掌过来,把我紧握的拳给掰开,然后捏在掌中蹙眉不语。没一会周通也回来了,他一钻进车就嚷开:“受不了了,老子还没这么悲情过,六子都怪你,流什么泪珠子啊,害得老子也难受的紧。”
我侧转目光,见周通眼眶也红红的,别看他与六子平时老是埋汰杨文浩,但其实早已把他当成了伙伴。男人的友情,通常不是用嘴说的,而是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