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妻儿!”他咬牙切齿,竭力想要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手掌刺痛,一口鲜血喷出,段栖鹄往后倒地。
他喘着粗气,还未失去意识,但经脉被震伤,已是一头没牙的老虎。
“你,究竟是谁!是不是兴茂派你来的!”
“我叫燕雪行。”面前的男人,一身玄衣,漠然看着他。
“你?临川学宫的人?!”段栖鹄想起来了,“寿宴上下毒的也是你?!你为何要怎么做!”
段栖鹄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
他更没得罪过远在南陈的临川学宫,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燕雪行冷冷一笑:“下毒的人不是我,只能说你仇家太多,想让你死的人数不胜数!至于彭襄,他的确是我杀的,因为他与你一样该死!”
段栖鹄:“我与临川学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燕雪行:“跟临川学宫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记住我燕雪行,就够了。”
段府的护卫拦不住他,段栖鹄留在身边的几名高手也都不是燕雪行的对手,临川学宫的高徒果然名不虚传,此人武功极高,等闲人士都不是对手。
后院的女眷幼儿被他一个个捉出来丢在院子里,点了穴,泪流满面却发不出声音。
段栖鹄只恨自己将林管事和死士都派了出去,否则现在起码还有一拼之力。
“你希望谁先死?”燕雪行走向段家人,“对你这种人来说,女人如衣服,没了可以再换,那就先杀你最爱的妾室吧?”
段栖鹄胸口闷痛,几欲喷血,他望着女儿躺在地上的尸身,咆哮道:“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究竟是为什么!你帮兴茂对付我,难道你以为兴茂就是什么好人,他一定会对你过河拆桥的!”
燕雪行摇摇头:“我不认识兴茂,谁也指使不了我。”
“燕公子,你既然心意已决,还与他啰嗦什么,一个个杀过去就是了,他总会明白的。”随着一声轻笑,屋顶上出现一名黄衣少女,她手里还抓着一颗珠子,段栖鹄一看便瞪大了眼睛。
那珠子是玉石所雕,镂空内嵌两层,等于三珠环环相套,据说曾是西晋皇宫里的秘宝,流落民间历经几百年,辗转到了段栖鹄手中,珍贵程度不比天池玉胆差多少,段栖鹄十分珍爱,藏于秘密私库,偶尔拿出来把玩,连段妻都不知道他的私库藏在哪里,此时却居然被这女子翻出来。
黄衣少女收拢五指,这枚珍贵的玉珠瞬间化为粉末,从指间簌簌落下,随风飘走。
她见段栖鹄目眦欲裂,不由微微一笑:“很心疼么?可这都是你劫掠来的不义之财,原本就不属于你。”
“二十年了,当初的血债,你还记得吗?”少女张口,语气音调为之一变,赫然就是昨夜的女鬼。
段栖鹄明白了,这女子能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
燕雪行走向段栖鹄的爱妾,对方一脸惊恐,脸色雪白,却又动弹不得,看上去极为凄楚可怜,但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伸手一抓,便将对方的脖颈捏在手中。
忽然,燕雪行脸色一变,扔下手中女子,急急闪身后撤。
就连坐在屋檐的黄衣少女,也消失在原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众人只见眼前一花,燕雪行刚才所站的位置又多了个人。
凤霄笑吟吟道:“都怪我家夫君磨蹭,害我来晚一步,没能看见好戏开锣。”
他素来不是个低调的人,此刻虽然依旧一身女装打扮,但眉目明媚张扬,宽袍广袖迎风猎猎作响,竟有种无分男女的逼人气魄,就连燕雪行也觉煞气压至,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
凤霄笑道:“这位兄台,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与段栖鹄有仇,你杀他就是了,何必拖拖拉拉?不过既然方才你没动手,现在想杀,还得问过我。”
燕雪行根本不与他啰嗦,二话不说便出手攻向凤霄。
两人身形极快,眨眼就在半空交手十来回合,旁人只见衣袂翻飞,掌影变幻,根本瞧不清他们具体用了什么招数。
崔不去也来了。
他没有武功,当然不能像凤霄那样从天而降,只能迈着两条腿,像寻常人那样走进来。
段府护卫已经被燕雪行和黄衣少女放倒了,没人拦住他,所以他轻轻松松,从大门走到这里。
然后他看见了黄衣少女。
“冰弦姑娘,好久不见。”崔不去道。
“崔道长好,其实也没有多久。”冰弦抿唇一笑。
两人在段栖鹄的家里相见,丝毫没有尴尬不适,倒像老友重逢,熟稔自然。
崔不去:“我不知道合欢宗与临川学宫何时有了合作?”
冰弦:“崔道长误会了,燕公子已叛出师门,此行纯属报个人私仇,他有意加入合欢宗,我自然得好好笼络未来的本门精英,助他一臂之力。”
崔不去:“私仇?”
冰弦笑道:“你想听故事吗?”
崔不去:“长话短说。”
冰弦:“二十年前,一户人家随行商队途经且末,前往龟兹国,中途遇上了贼匪劫掠,那帮贼匪抢了财物不止,凶性一起,还要杀人。他们杀光了商队里所有人,连同那户人家,也未能幸免。只有一对姐弟从杀戮中奔逃出来,但他们没有武功,逃不了很远,年幼的姐姐只好带着更加年幼的弟弟,藏在附近猎户的屋子里。”
崔不去:“你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难不成你便是那姐姐?”
冰弦:“非也,燕公子才是那弟弟,至于姐姐,早就被几名贼人强|暴而死了。那猎户发现姐弟之后,非但没有好心帮他们藏匿,也没有放他们逃走,反而见色起意,抓住姐姐施以暴行,猎户施暴途中,那群劫匪追上来,见此情形,也纷纷加入,将姐姐作为战利品,尽情蹂|躏享用。此时,又有一名行脚商人路过,那帮劫匪玩得兴起,便让行脚商人也加入,一并玩弄姐姐。行脚商人本来不想这么做,但他害怕被劫匪所杀,也抵不过内心的恶,所以成为残害姐姐的一员。那些人有了姐姐,便懒得去顾及当时还是幼童的弟弟,也觉得他独自一人不可能逃远,弟弟侥幸逃过一劫,躲在暗处,自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幕。”
崔不去了然:“段栖鹄,当年就是劫匪之一?”
冰弦笑道:“他不仅是劫匪之一,还是下令蹂|躏姐姐的劫匪头子,你说他该不该杀?应不应该留在最后杀?要不要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她的话,不止崔不去听见了,段栖鹄也听见了。
他早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在早前就闻之色变。
只不过他以为此事早就无人知晓,当年参与施暴的人,更不可能自曝其短。
谁知那幼弟居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甚至拜入临川学宫门下,练就亲自报仇的本事。
崔不去点点头,道:“若真如此,的确该杀。”
段栖鹄一听就大吼起来:“当日做下此事的人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只有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转为惊恐。
李非,程成,彭襄,还有他。
当年的行脚商人,猎户,几名劫匪。
原本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因此事而有了交集,在那姐姐死后,几人又分头各散,各奔前程,谁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一个个都死了。
连同段栖鹄几个参与此事的旧日手下,也都陆续死于非命。
段栖鹄当时没往这方面联想,现在一一联系起来,才发现——
的确是没有一人能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