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安小心翼翼的把土掩盖上去,“虽然不是静宁的尸骨,但到底是亡故之人,值得被尊重,她替代了静宁,连个碑都不能立,已经很无辜。静宁虽然不能入土为安,但我不能这样对别人。“
顾世安快速将坟头恢复原样,将墓碑给碎裂,这才翻身上马,疾驰回京。
他直入英国公府,满地的落红,是送新娘子走时打的鞭炮,宾客也已散去,在门口时,碰到了王府的侍卫,
“肃王爷,我们王妃已经归家,让小的在这里等您。”
顾世安颔首,进去英国公府,推开挡在前面的门房,以及后来赶过来的英国公世子。
他依然去了花房,花房里,英国公正在擦拭剩余的几个瓷罐,动作轻柔,见顾世安来了,身上都是泥土,他转过头去,继续擦拭罐子。
边上,站着的是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见他又十几年如一日的在擦拭着那些瓷罐,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英国公,尖声道,
“这些年,你抱着这些罐子,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死了!”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会知道?做梦,我等着你的报应。”
“报应?我为何有报应?”英国公慢悠悠的道。
他笑着对身边的随从,“去给肃王上茶,既然都来了,那就好好的说说话,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晚辈说话了。”
英国公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顾世安,话却是对英国公说的,“你偏心一辈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跪了整整一夜,求婆母去她家提亲,想娶那位做你的世子妃,你没良心,我给你生儿育女,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
“而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位死了几十年的肃王妃。”
英国公原本还温和的脸,忽然变的铁青,面肌微微抽搐,神色狰狞,宛如一头瞬间暴怒的恶兽。
“你放肆。”
“来人,夫人得了癔症,请大夫给她开药。”
原本侍立在一边的随从上前架住英国公夫人,拖了下去。
英国公夫人瑟缩了一下,目露惊恐之色,“你怎敢如此对我?我不要吃药。”
她哭的肝肠寸断。
顾世安在一边,默然的看这些这一切,只听英国公一边擦拭罐子,一边喃喃道,“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旧事重提?我给了你超一品夫人的尊荣,也没有左拥右抱,扪心自问对得起你,也对得起孩子。”
“可你偏偏要和一个死人纠缠不休,既然你不想好好过现在的日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英国公夫人被拖了下去,室内一片寂静。
顾世安坐在他的对面,萧越抱胸靠在花房的门口。
英国公抚摸了下那瓷罐,洗净双手,坐下给顾世安沏茶。
“国公爷,还请你解释一下,为何要骗我。”顾世安道。既然已经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顾世安也就没有什么遮掩。
刚刚英国公夫人说的她,肃王妃,应该就是他的生母。
这声‘国公爷’如识破惊天,在英国公闲适的脸上扎破了一丝裂缝。
他看向那株开的正盛的山茶花,还有花房里各色盛开的花枝。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恨多年以后,你却发现当初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往事,早就已经生了根,盆根错节缠绕在心里,不死不休。
顾世安见英国公没有吭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他说,“别的我不问,我只问你,静宁的尸骨呢?”
顾家祖坟没有,青山外的也不是静宁的,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英国公。
英国公下意识地将枯瘦的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
顾世安看向那少了一个的罐子堆,脸色有点不对,难道不止刚才念念拿走的那一个。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是凭着一股直觉,可现在,顾世安确定了。
静宁的尸骨在这里,或者说不只静宁的尸骨,还有其他人的。
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顾世安颤着声音问。
静宁的尸骨是因为想要迁坟才发现不见的,可他的生父,生母的尸骨,谁能想到会不在墓地里?
英国公忽然笑了起来,“我和你的生父,养父,甚至你的生母,都是至交好友……”
“你不配……”顾世安低吼。
如果真的是至交好友,会这样对待他们吗?
又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后代吗?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花房里吗?就是为了让他们都团聚在一起啊,否则,东埋一个,西埋一个,分散四处。”
“那么静宁呢?”顾世安哽咽道。他觉得他不配为人子,为人夫。
他的亲人被眼前这个恶魔如此对待却不自知。
还曾那样的仰慕着眼前这个老人,谁能知道,他的内心,犹如恶鬼?
“她是儿媳,当然要服侍长辈。”英国公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会有报应的。”顾世安说了与英国公夫人相同的一句话。
英国公只是笑了笑,面上亲厚得如同跟最欣赏的晚辈说话,仿佛刚才的他都不是他,如今的质问都不存在一般。
“报应?老夫为什么会有报应?我让他们团聚在一起,怎么会有报应?”他冷冷地反问,这样的理直气壮,让萧越的眉头皱起。
英国公话音未落,一道杀气扑面而来,雪亮的刀锋破空而来。
只见顾世安手中握着一把长刀,长刀的另一端,正刺入英国公的小腹。
随着刺目的,大片的鲜红,那长刀慢慢退了出来,之后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英国公正悠闲的说着话,只觉得小腹一凉,垂头怔忪看了片刻,又去看顾世安的脸。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他甚至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
不,也是遇到过的。
不过,那次有她相救。
可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了。
英国公突然想要笑一笑。
当年她救了他,如今,她的儿子伤了他。
许久,他捂着小腹上的血洞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顾世安脸色冰冷地提着长刀站在一旁,目光如同冰刃,凛然而充满了杀机。
顾世安想将长刀扔给萧越,可看看上面的血,他蹲下身子,将长刀在英国公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后一把将几个瓷罐抱到怀里,将长刀扔给萧越。
“若亲人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却无动于衷,那不配为人夫,为人子。”
顾世安这两刀把英国公捅的有点深,不过短短时间,英国公摁住的伤口,就一直往外冒着鲜红的血。
“我还以为你的血是黑的。”顾世安冷冷的看着英国公。
“你自诩深爱我的生母,和我的生父,养父是知交好友,可你怎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他们?”
爱?爱是什么?如果让人死都不安息就是爱,这样的爱,太可怕。
“走吧,快走吧。”英国公喘息着,小声的说道,推开要上来帮他包扎的老仆。
如果被人发现他伤了自己,那么他的前程就算是全完了。
更不要说肃王遗孤并不是什么好的身份。
而他是有功于社稷的武将,就算他隐退多年,可皇上依然不敢把他如何。
“晋王,带着你岳父快走吧。今日之事,时都不能往外说。“
英国公喘息着吩咐。
顾世安摇头,“这件事是我做的,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自己承担,无须你的好意,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若是有人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他看了怀里的几个瓷罐,看着英国公,扬唇,“我大概会说一说英国公是如何将我生父,养父,生母,还有妻子,挫骨扬灰的。”
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残忍的人。
会将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纪念烧成会,令人缅怀都成了奢望。
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如对英国公这般的恨意。
若说从前,他曾经恨过于老夫人,可那时只要远远地避开就可以了。
有那么一瞬,顾世安甚至想要将整个英国公府烧的干干净净。
英国公脸色惨白,笑着道,“你恨我讲你妻子的骨灰禁锢在这里,可是你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你的妻子吧?”
“你知道真相后还会如此的坦然吗?”
萧越闻言,脸色变了变,他是听过杨氏说的那些内情的,念念说要先瞒着岳父,那么此刻,就不能让他知道。
他森然看着英国公,“国公是不想活命了吗?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要拉着顾世安走,“岳父,念念还在家中等您。”
顾世安定定的看着他,笑道,“真相你也知道吗?还是念念也知道?”
萧越抿唇,外面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王爷,王爷,您在不在里面?王妃在家里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