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闻声抬头,一道清澈、干净的目光望了过来,花无颜心中微凛,好厉害的老和尚!
“真是支语大师啊!”梁山高兴了,道,“大师不认识我了,我啊,梁山伯。”
支语大师站了起来,双手合掌,道:“原来是圣剑堂的梁施主啊。”
“大师怎么在这?看起来像……”梁山忽然顿住不说了,的确,这一老一少俩和尚看起来情况好似不妙啊,就干坐在庙外屋檐下,跟乞丐差不多。
支语大师正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犹如千尺的瀑布突然砸在青石上:“他们是逃难!”
梁山转过身,就看到一个道人。
这是个标准的道人,花无颜心道。
各大修真堂弟子有许多也喜欢穿道袍,实际上跟世俗道门的制式道袍还是有区别。
眼前这个道人就是典型的天师道道袍,交领大袖的蓝色布袍,下穿蓝色的灯笼裤,头戴七星冠,背上背着一把剑,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只是鼻略鹰钩,气质显得有那么点点阴戾。
花无颜立心生警惕。
道人修为比她要低一个档次,但不能说花无颜就能打赢道人。
世俗的道门也好,佛门也好,他们弟子身上都有凝聚功德与信力的法器,这东西往往厉害得一塌糊涂。
世俗道门与佛门,与修真堂向来泾渭分明,少有交道,花无颜连忙目示梁山,赶紧走人!
清风小沙弥愤声道:“蓝成子,你何必苦苦相逼?”
梁山闻言一愣,两家有过节?
“国主已颁令,王公贵族私养僧尼者,诛杀全家!”蓝成子话音一落,四周寒气四溢,简直冷到极点。
“阿弥陀佛,终究是走到这一步!”支语大师良久长叹一声道,长长的白眉垂下去。
在此之前,北魏国主拓跋焘下的令仅仅是让天下庙宇中的僧尼还俗,归还田产而已。支语大师不怀疑蓝成子的话,事态发展显然层层升级,到了越发酷烈的地步。
“平城的石窟已经停工。”
梁山脑袋灵光一闪,北魏国都平城就是后世的大同。这小牛鼻子老道说石窟停工,不是指大同云岗石窟吧?
梁山立刻想起他那牛叉的考古历史前女友给他说过这一段公案来。
拓跋焘打下统万城后,长安也拿下了,但是很快因为骄傲自满,长安又失去,最后拓跋焘亲率大军拿下长安,而就在这时,在长安的一些寺庙当中发现私藏兵器。
这一下就成了导火索,当朝儒家的人物也出面趁机发话了,然后拓跋焘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
梁山记得很清楚,考古历史前女友当时是这样评判的,拓跋焘固然是有大错,为他后来的黯然收场埋下祸根,但当时庙宇田产免税,很多人依附,成为世家之外又一庞大势力,威胁皇权,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世家力量根深蒂固,佛门毕竟是外来,根基不深,拓跋焘于是痛下杀手。
往深了说,是当时北魏的汉家士族发起对北魏贵族的攻击,因为佛教西来,当时许多北魏贵族信奉。
看来应该就是发生这档子的事了,梁山心中感叹,当日在统万城皇宫宴请他们的时候,这支语大师跟无尘子都高座在旁,拓跋焘对之恩礼有加,可谓君恩浩荡,转瞬间却沦落到这般田地,着实令人唏嘘。
花无颜就觉脑袋“嗡”了一下,世俗佛道两门之争,还夹杂着中土世家、皇权,在她面前几乎立刻就呈现出一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因果链条在其中盘旋,这样掺和进去,惹因果无数。
“你是谁啊?这么跟支语大师说话?”花无颜正想着,就听到梁山冒出抱打不平的声音。花无颜几乎想揪梁山耳朵,这等事修士躲之唯恐不及,可他倒好,一副“想往前凑”的样子。
“梁山伯,这是道门与佛门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走!”花无颜实在忍不住喝道。
蓝成子眸光一亮,眉头一扬,走了好,若是没有这两个人在,他就灭了这两个大小和尚,再把他们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
有人在,蓝成子下不去手。
蓝成子是一个人偷跑出去的,而他师傅无尘子居然要进攻面圣,恳请国主拓跋焘收回成命。
师傅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年纪越大这人越糊涂?佛门道门竞争越来越剧烈,有佛门道场,就必有道家道场,哪有这么多地方,这么多信徒供养?
眼下佛门遭殃,正是趁此机会彻底剪灭掉时机,蓝成子一个人偷跑出来,准备干掉支语大师。干掉了这老和尚,剩下的自然如鸟兽散。
这个事情犯戒了,但是弘扬道门的念头让蓝成子狂热。
蓝成子道人突然冒杀气,梁山自然感知,转过头去道:“走?不好吧。这道人有杀气,搞不好要杀人,我们一走,这老和尚恐怕就没命了。”
花无颜几乎要晕了,因为你们走了人才被杀,这份因果照样妥妥地承担下来,走与不走,留与不留,因果都在。
“那你就留在这里,我在前面等你。”花无颜说罢,身子隐入竹林。
跟着梁山就会倒霉,就会牵扯到莫名的因果关联,那老娘不陪你玩了,躲一边去,当自己是空气,你愿意管,尽管去管。这样一来,接下来发生种种,自然梁山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