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天子终于抵达东都洛阳,入正殿接受百官朝拜,朝会之后,天子按照梁王的意思,至宫室之光政门,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天佑。
当夜,梁王率宣武诸将领、官吏晋见天子,摆宴为天子接风。席间,天子与何皇后向梁王小声求肯,说今后就依仗爱卿了,梁王自是满口答应。宣武众人兴高采烈,欢呼畅饮,就连敬翔都喝醉了。
宣武众文武在洛阳欢庆了没几天,一则惊人的消息正式从河北传遍天下。
皇十一子、端王李祯奉天子诏,代天子巡狩河北,封韩全诲、张居翰为左右枢密使、张承业为宣徽使,以张茂安掌掖庭,于幽州建储、立东宫。
同日,太子以天子诏令,尊燕王李诚中为皇叔祖。
东都洛阳为之震动!
随同梁王入东都的文武们个个惊诧不已,尤其是梁王心腹,个个都早已猜到了梁王下一步的谋划。在这些心腹文武们的心中,早就把自己视为开国功勋了,可幽州这么一搞,下面的事情还怎么继续?
其中尤数朱友恭最为愤怒。朱友恭本来姓李,打小就跟随梁王身边,后为梁王收为义子,更改了自家名姓。在梁王的心腹大将里,朱友恭地位很高,几乎快赶上朱友宁和朱友伦这两个梁王亲侄儿了。朱友恭现在是武宁军留后,本来梁王想让他当武宁军节度使的,可天子迁都这件事情把他的正式晋升给耽搁了,等天子迁都完成后,梁王改了主意。
天子身边需要有梁王的忠心之人看护,本来应该是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的,但是朱友伦死了,于是梁王奏请天子,让他担任龙虎军统制,职责还是宿卫禁中,相当于接朱友伦的班。
朱友恭除了能领兵作战外,最大的长处还在于能体贴上意,说白了,揣摩梁王的心思很到位,很多梁王想干却说不出口的事情,他都能提前领会到。这次同样如此。
愤怒的朱友恭见梁王同样心绪寡欢,立刻提点龙虎军入宫。龙虎军现为禁军,顶替的是神策军番号,其实没什么区别,仍然是宣武军充任。
朱友恭直接闯入天子寝殿,质问天子关于幽州的事情。现在天子无法再抵赖下去了,他索性很光棍的告诉朱友恭,没错,这是朕干的。
朱友恭立刻威逼天子,让他赶快下罪己诏,废掉幽州的太子李祯。
这件事情关系到天子和整个皇室最后的安危,此刻的天子极为强项,硬着脖子就是不肯。天子说,这是不可能的,朕就是要立李祯为太子,要么你们今日就杀了朕,否则绝不更改!
朱友恭气得跳脚,拔剑就要去刺天子,何皇后冲上来阻挡,被朱友恭顺手推到一边摔倒在地上。天子吓得魂不附体,绕樑而走,朱友恭在后面紧追不舍,昭仪李渐荣也上来阻挡,却被朱友恭一脚踢开。
若不是闻讯赶到的敬翔阻止,恐怕天子就祸在今日了。朱友恭暴跳如雷,说敬相你为何要阻止我?
敬翔也很生气,说你就是个蠢货,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坏了梁王大事!天子真要被你杀了,梁王就背上了弑君的罪名,到时候幽州太子即位,大义便不在洛阳了!
朱友恭辩解说,今日杀了皇帝,明日就让梁王登基,不一样有大义么?再说了,狗屁大义有什么好的?照我说,直接起兵,谁不服就打谁!
敬翔大怒,说你这不是为主分忧,你这是害主!天下那么多藩镇未平,真要让咱们宣武成了孤家寡人,祸不久矣!
梁王其实已经赶到了天子寝殿外,他知道真要弑君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可他本人也很犹豫,对朱友恭的举动有这一种下意识的放纵。现在听了敬翔的话,只得长叹一声,进入寝殿之内,板着脸大声呵斥朱友恭,将朱友恭赶走了。
梁王又上前好言抚慰天子,说这都是手下人自作主张,让天子受惊了,自己有罪,任凭天子惩处。
天子这才从惊骇中缓过劲来,他怎么敢指责梁王有罪,只是安慰梁王说,朕知道这不是爱卿的本意,朕是知道爱卿忠心的,不然朕今日就死在这里了。他边说边后怕不已,但也知道自己性命算是保住了。
梁王没有得逞,宣武众文武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在天祐元年的春天,大唐帝国的幽州和洛阳同时出现了两个权力中心,以黄河为界,北方尊太子之令,南方奉洛阳为主。当然,在藩镇诸侯们的心中,这种尊奉仅仅存在于表面之上,真要谈论谁听从谁,还是要在战场上决定。
自天祐元年开始,大唐翻开了史书上全新的一页。